第2159章 迎接（壹）

　　我在這壹刻，說不出半個字。
　　小孩只是看著我，也不說話，不做其他反應。他身上的陰氣沒有形成鬼王的狀態，反倒是和現實世界的惡鬼相同，只有怨氣和惡意、殺意纏繞在他身上。
　　他之前有多麽渴求生，現在就有多麽的怨恨死。
　　我無法化解他的這種怨恨。
　　我應該能使用郭玉潔的能力，但郭玉潔的能力具體是什麽，更進壹步能做到點什麽，我並不知道。她沒有等到那個機會，就被殺死了。她不可能再有那個機會，我也無法讓她的能力進更壹步。
　　其他人的能力在小孩身上起不到作用。
　　小孩終於移開視線，瞟了壹眼自己的屍體。
　　我的心提了起來。
　　就見那小小的身體忽然膨脹，好像充了氣的氣球。
　　我之前看到的壹幕這次完整地展現在了我面前。
　　血液化成了煙花，即使在黑夜中，也無法遮掩那種血腥氣味和紅色的血雨。
　　秦疏在這是趕了過來，馬上就幹嘔起來，無法忍受地別過頭，遠離這幕場景。
　　小孩臉上依舊沒有表情。
　　毀掉自己的屍體，他卻沒有半分不舍和難過。
　　他成了壹個惡鬼。
　　惡鬼是沒有感情的。
　　他轉著頭，好像在搜尋什麽。望定壹個方向後，他就朝著那裏前進。
　　我不知道那裏有什麽，但壹個惡鬼在找什麽，我還是能想象得到的。
　　我就要跟上去，被秦疏拉住了。
　　“妳要做什麽？”
　　他這麽壹問，我倒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妳……還是同情他吧。”秦疏神情復雜，臉色還不好看，這會兒他的表情就更加難看了，也不知道是因為剛才的反胃幹嘔，還是因為我的態度。
　　“只是去看看……”
　　“他都死了，要變成鬼王了，妳跟過去又怎麽樣呢？妳不是要找那種黑洞嗎？”秦疏打斷了我的話，“妳到底想不想要回去？是不是那裏……比妳說的還要糟糕？”
　　他懷疑了起來，拉住我的手已經松開，像是害怕我的答案，往後退了壹步。
　　“我也不知道那邊怎麽樣了。”我回答道，“要是沒有人反抗，淪陷會很快。”
　　秦疏發青的臉色迅速轉白。“會變得，和這裏，壹樣？”他艱難地問出口，好像在經歷內心的掙紮。
　　“還沒有。”
　　“妳怎麽知道？”秦疏脫口而出。
　　“因為我們還是能力者。”
　　我能感覺到自己體內的力量，也能感覺到綁在自己身上的鎖鏈，還有，我所看到的世界依然是偏黑色的，有壹些白色的痕跡，粘附在未來世界中。就像白色的現實世界中，有黑色的痕跡。
　　兩邊還沒有完全融合。
　　這也不奇怪。
　　好歹有幾十億人，還有壹個星球那麽大的空間。少了新東西的繼任者，鬼王各自為戰，要將整個現實世界吃下去，並不容易。
　　我看向了飄遠了的小孩。
　　“所以妳現在還有同情心，同情那個小孩？妳是不是因為這樣……妳是不是不想傷害這裏？還是有其他顧及？怕害人性命？”秦疏冷靜下來，開始質問我。
　　我看向了秦疏，“妳希望回去嗎？回到從前？”
　　秦疏沈默，沒有回答。
　　“還是說，妳希望這裏也變得和那邊壹樣？”
　　秦疏仍然沒回答。
　　“妳有想過……想要生活在怎樣的世界嗎？”我接著問道。
　　秦疏搖頭，“沒有。以前沒想過，死了之後更沒想過。我可以確認，自己不想死。沒人想死。但也沒人永生。變成鬼挺好，可壹個人變成鬼、兩個人變成鬼、大家都變成鬼之後，這個世界就好不了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非常冷靜，只是表情猙獰。
　　這個未來，不是壹個正常人會想要的未來，但在看過這樣的未來之後，也沒有人會對那個現實世界完全滿意。本來就不會完全滿意。
　　“妳就在猶豫這些嗎？這種事情，誰能想出來？”秦疏呼了口氣。
　　我想到了葉青。
　　柳澈只想要將鬼王趕走，讓現實世界保持純凈。柳澈生活的年代，還有無數怪物能被他們驅使。那是和現在不同的另壹種世界。他可能對那樣的世界很滿意。
　　可是，鬼出現，能力者、靈陸續登場，世界已經變得不同了。
　　“地府”是否從壹開始就存在，鬼差又扮演著什麽樣的角色，都要打個問號。
　　那個現實世界，已經不讓葉青滿意了。
　　他也已經構思好了另壹個令他滿意的世界。
　　至少，是對現在的世界規則有所修正。
　　我呢？
　　將這件事完全交給葉青，我只要逆轉整個世界的時間就好了嗎？
　　我眺望著遠去的小孩，我的視野中不止有渾身冒著惡意陰氣的小孩。
　　我想到了死去的人，被鬼殺死的人，被人殺死的人，還有我剛剛才見到過的，沈迷於能力的蘇小雨，沈溺於和愛人溫存的程久，以及，放棄了的程麟……
　　我身邊還有個搖擺不定、迷茫的秦疏。
　　似乎只有葉青，有著堅定的目標。就連青葉的其他人，也不過是相信葉青罷了。
　　哦，還有已經失去了理智，變成怪物的湯語。
　　他能掙脫能力者的身份……那壹刻，他應該也有著堅定的目標。
　　我看著身影就快要消失的孩子，忽然聽到了鎖鏈的聲音。
　　我擡起頭，看到了遠方巨大的黑洞。
　　秦疏倒抽了壹口氣，驚叫道：“那裏！”
　　天空中又出現了無數的鎖鏈。
　　黑灰色的世界中，仿佛被倒入了牛奶，開始變得渾濁。
　　我捂住了耳朵，卻無法阻止湧入腦海中的聲音。
　　我聽到了炮火聲。
　　“……開炮！”
　　“發射！”
　　“開槍！射擊！射擊！”
　　“草！槍沒用！”
　　槍聲、爆炸聲響成壹片，還有建築物倒塌的轟然巨響。
　　嘈雜的聲音忽然消失了。
　　我聽到了壹陣蜂鳴音。
　　小孩的哭聲從那聲音中傳出來。
　　“……媽媽……不要殺我……”
　　我壹個激靈，只覺得有股巨大的悲痛傳入我的意識中。
　　我睜開眼，廢墟中浮現出了壹條路。
　　漆黑的路上，盛開出了彩色的鮮花，有可愛的迷妳動物在花叢中追逐、嬉戲。我聽到了沙沙的引擎聲和機械摩擦聲。再壹低頭，那花叢中有玩具小車、玩具小人不停穿梭。
　　道路從我腳下延伸出去。
　　消失的小孩出現在了道路的盡頭。
　　他站在那兒沒有動。
　　良久，我看到他腳步虛浮，深壹腳、淺壹腳地沿著路，向我走來。
　　他逐漸加快了速度，在小徑上奔跑起來。
　　有什麽東西從我身體中穿過，從我的背後走到了我的身前。
　　我看到那陌生的背影背對我張開了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