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燒（壹）

　　我壹直等在工農六村六號樓樓下，大概壹晃眼的功夫，瘦子和馬壹兵就到了。我看了時間，距離瘦子打電話給我已經過去壹個小時了，而不是我感覺的壹晃眼功夫。握打火機的手因為長時間維持壹個姿勢用力已經麻木，但手中的打火機還是初時那種冰冷的觸感，壹點兒都沒被我的體溫焐熱。我不知道是打火機的問題，還是我在樓下吹冷風，身體本來就熱不起來。
　　瘦子捏著壹個透明塑料袋，借著路燈的光芒可以很清楚看到裏面壹團漆黑的布料。馬壹兵提著個鐵桶和壹瓶食用油，落後瘦子幾步，眼睛直勾勾盯著瘦子手中的塑料袋，全神戒備著。
　　“走吧。”我動了動手指，感覺到壹陣酸痛。
　　瘦子臉上都是汗的，如臨大敵的架勢，轉頭招呼馬壹兵快壹點。
　　馬壹兵大概到現在都不知道我們為什麽來這裏燒和服，他也沒多余心思去考慮這些，光那件燒掉又出現的和服就奪卻了他全部的註意力。
　　瘦子在上樓的時候，跟我講了他們找到和服的經過。
　　那其實也不能說是“找到”。
　　他們到了戲劇學院，進了話劇社的社團辦公室，就在存放道具和戲服的房間內看到了和服。和服好端端掛在架子上，和《大家庭》的其他衣服並排著，就好像沒有人動過。
　　瘦子大著膽子仔細檢查過，和服上沒有任何燒灼的痕跡，完好無損，也如陳曉丘曾經說過的，用料講究，制作工藝精湛，保存得非常完好。這和服像是存放在玻璃櫃子中的藝術品，而不是掛在學生社團裏的壹件戲服。
　　瘦子讓馬壹兵找了個塑料袋將和服裝起來。他動手的時候還怕和服會有什麽反應，誰知道和服就跟普通衣服壹樣，被他捏手上，壹路過來，什麽異樣都沒有發生。
　　“對了，我還問了壹下。從那個範雯開始算，《大家庭》那出戲話劇社演了有四次了。”
　　我腳步微頓，“四次？”
　　“嗯，也就是說……”瘦子呲牙。
　　也就是說之前可能有四個人死掉了，若是算上鄭小蕊，那就是五個，倒是和我看到的櫻花樹下的人數正對上。
　　可似乎不應該這麽算。
　　我晃了晃頭。
　　三人上了六樓。
　　馬壹兵壹個哆嗦，終於是想起來問壹個問題：“我們到底要去哪兒？”
　　我和瘦子沒回答，徑直往前。
　　這裏樓道的燈不亮，不知是壞了還是出鬼了。我們都當它是壞了，假裝淡定地開了手機照明。
　　燈光壹晃，馬壹兵看到青葉的牌子，小心翼翼地問道：“這裏有高人？”
　　我和瘦子還是不回答他。
　　瘦子等我開門。
　　我卻在鑰匙插進鎖眼前停住，遲疑著敲了兩下門。
　　瘦子壹驚，馬壹兵也是楞神。
　　“妳敲門做什麽？”
　　“這裏是妳開的？”
　　兩人問出了截然不同的問題，用的也是截然不同的語氣。
　　瘦子很驚恐，馬壹兵很驚奇。
　　我等了壹會兒，門那邊沒有人應聲，自然也沒人來給我們開門，我就壹邊開鎖，壹邊說道：“那個……我進來了。”
　　瘦子更加害怕了，都不怕和服了，將和服抱在胸前，小女生壹樣縮著身體，“餵餵餵，奇哥，妳做什麽啊！”
　　吱呀——
　　門開了，聲音略大，可能是因為周圍太過安靜。
　　那兩人都打了個激靈。
　　“進來吧。”我深呼吸，率先進入了事務所。
　　事務所比外頭更安靜，壹點兒聲音都沒有。我掃視壹圈，沒看到人，心裏面不知道是失望還是慶幸。
　　馬壹兵就直接進來了，瘦子被我的舉動搞得發毛，這會兒顯得比馬壹兵膽小。
　　“快點！別耽誤！”我對瘦子低喝壹聲。
　　瘦子壹臉慷慨就義的表情，大跨壹步踏進了事務所。
　　“門關了。”我又說道。
　　“要不，還是開著吧？”瘦子跟我商量，還把門推開得更大壹些，方便之後逃跑。
　　“別廢話！”我又喝斥。
　　瘦子狐疑地打量我，看了半晌，沒看出什麽結果來。
　　我直接走過去把門給關了。
　　瘦子驚得壹跳，躲了我兩步。
　　“鐵桶和衣服拿來。”我對兩人伸手。
　　馬壹兵想要快點兒結束這事情，倒是很配合我。
　　瘦子將和服給了我。
　　我在和服上倒了油，扔進鐵桶中。那只打火機還壹直被我捏手心，我不知道這是什麽神物鬼物，只能祈禱它千萬要派上用場，將和服燒個幹凈，別再做妖了。祈禱完，我又在心中念阿彌陀佛，自言自語對和服說話，勸它早登極樂，不要為禍人間。
　　邊念叨著，我邊打開純銀打火機，火苗跳出來，暖色的光給這個陰冷幽暗的空間增添了壹點溫度。
　　和服碰到火苗，噌地就燒了起來，變成壹個火團，燒的速度極快。
　　“這樣就沒事了吧？”馬壹兵幹笑壹聲，問我倆。
　　瘦子沈著臉，“那個嵐嵐是怎麽燒的？”
　　馬壹兵笑容僵在臉上，“是……聽說是火柴……就這麽燒……”
　　“就這麽燒，壹點兒灰都沒留下？”瘦子又問。
　　馬壹兵慌了起來。
　　這種事情不想還好，壹想就覺得不對勁。
　　和服又不是紙，就是紙也有灰燼呢，怎麽燒得那麽容易？
　　“可能是什麽特殊材質……”馬壹兵想了半天，就想出這麽個理由。
　　瘦子估計要說什麽“鬼的材質”之類的話，剛張口露出壹個口型，那鐵桶內的火團已經燃燒殆盡。
　　和服裏外幾層，好大壹件，就是倒了油也沒燒那麽快的。
　　馬壹兵自己都不信自己說的“特殊材質”的鬼話，可他也不相信其他“真相”，急切地說道：“燒完了，我們就走吧！”
　　瘦子瞪著馬壹兵，“至少再等等，它要再回來……”
　　話音未落，我感覺到壹股陰風從身邊吹拂而過。我突兀地擡起手，手臂直挺挺地繞了個圈，抓向了自己身後。
　　瘦子和馬壹兵都被我的舉動嚇到，瘦子更是直接往後退了三步，離我遠遠的。
　　我被那條手臂帶著側了身，正好順著自己手臂探出的方向看去。我的手呈現出壹種握拳的姿勢，應該是用了力氣的，我卻壹點兒都感覺不到。
　　在瘦子和馬壹兵要開口詢問的時候，我握著的拳頭中出現了東西。
　　那是壹塊黑色的布料，布料在我手中擴張、生長，變成了衣服的模樣，櫻花樹也從樹冠到樹根逐步顯現。
　　瘦子和馬壹兵頻頻抽氣。
　　我壹點兒聲音都發不出來，因為我看到那件被我捏住領子的和服不像正常衣服那樣垂著，而是挺立在半空，仿佛衣服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