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3章 戰栗（二）

　　女人的臉上沒有表情，眼睛黑白分明，好像戴了美瞳，眼珠子顯得特別大。
　　她本來化了妝，還挺好看的，可現在看起來，整張臉慘白，嘴唇又鮮紅，非常怪異。
　　任琵已經不出聲了，身體都輕微發抖。
　　女人轉回頭，又勾起嘴角，開口道：“……最好還是妳能空下來。到時候我們壹起陪媽去首都。小寶貝可以跟著我們壹起去。檢查結果好，頂多就在那邊呆壹個星期，我們還能帶著媽和小寶貝去到處玩玩。上次去首都玩，好像是五六年前吧？那時候小寶貝才壹點點大……”
　　任琵不敢吱聲了，就盯著女人瞧。
　　女人壹直沒住嘴，說到了壹家人過去旅遊的話題。又過了壹會兒，她說很想壹家人環球旅行，細數了知名的旅遊城市。
　　後頭突然傳來了車喇叭的聲音。
　　任琵嚇得差點兒跳起來，回過神，發現是前面車輛動了，就他車子停著不動。
　　任琵深呼吸，壓著狂跳的心臟，開車跟上了前面的車輛。
　　堵車的情況似是好轉了，車子漸漸開始以正常速度行駛。
　　女人的說話聲也慢慢停下來。她轉頭看著車外，從後視鏡中能看到她的臉。她神態放松，並沒有奇怪之處，之前慘白的臉色和鮮紅的嘴唇也恢復正常。
　　我懷疑那只惡魔附身到了她身上。可惡魔是否會附身在人身上，我並不知道。至少，之前的夢境中，沒有發生過此類事情。
　　我對惡魔的了解太少。人們對惡魔的固有印象我雖然知道，可在那個惡魔身上，這種固有印象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那個大巫師的事情我不知道，大多數人也不知道，卻成為了惡魔的特征。
　　類似的事情或許還有，沒辦法調查清楚。
　　惡魔早就從人們的生活中消失了，甚至都從靈異圈消失了。
　　我盯著那個女人看了壹會兒，沒看出問題來。
　　任琵大概也是看不出來，只能按捺住心中恐懼，繼續開車。
　　夢境中的時間開始跳躍。
　　我看到任琵和女人同桌吃飯。燭光晚餐，伴隨著餐廳內的現場音樂和漂亮燈光特效，顯得特別唯美浪漫。每壹道菜都很好吃，擺盤也精致浪漫，可是，任琵的心思不在這上面，臉上還帶著壹種驚疑不定的神情。
　　女人放下刀叉，問道：“妳怎麽了？”
　　任琵和女人對視。
　　女人不自在地摸摸臉，“是我怎麽了嗎？”
　　“不……剛才堵車，有些難受。”任琵找了借口。
　　“也是。沒想到今天這麽堵。”女人笑了笑，“那我們早點回去吧。不要回去的時候又碰到堵車。今天是這邊的廣場有個露天表演吧？我記得之前看到了新聞……”
　　“嗯。”任琵低頭。
　　女人沒有滔滔不絕，講了壹會兒，就停了下來。
　　任琵有壹搭沒壹搭地接話，和女人正常聊天。
　　等到吃完，兩人壹起離開，回到家，就看到了坐在客廳裏看電視的祖孫兩人。
　　夢境再次跳躍，壹眨眼，任琵就躺在床上了。
　　他睡不著，睜著眼睛好半晌，又盯著女人的後腦勺看了半天。車上發生的事情讓他耿耿於懷。
　　他忽然聽到了腳步聲。
　　好像有什麽人赤腳走到了房門口。
　　房門被人打開。
　　任琵聽了出來，那是女兒的腳步聲。他想起來，女兒剛和他們分開睡覺的時候，晚上有時候會跑過來，鉆進他們被窩，賴皮地不肯出來。
　　他擡起身，正想要溫柔詢問女兒怎麽了。
　　門打開，外頭黑漆漆的。
　　房內窗簾的遮光效果很好，房外也沒有光線。
　　任琵只能看到壹個模糊的黑影。
　　那影子，和他女兒的身形差不多。
　　我已經察覺不對，就想要上前看個究竟。
　　如果是那個惡魔附身在人的身上，親自出現，我應該能抓住他，和他再次交涉。
　　葉青現在應該跟著我。碰到什麽狀況，我也不是沒辦法應對。
　　我上前的動作停住了。
　　任琵察覺到了不對勁，心中生出恐懼來。
　　他的情緒突如其來，沖入我的意識中。
　　我的腳步頓了頓。
　　那個身影看起來壹手扶著門框，壹手抓著門把手，就將門拉開壹條縫隙，站在那兒壹動不動。
　　黑暗中，看不到她的臉，但漸漸的，就能發現這黑暗中的兩點光芒。
　　她的眼睛在發光，還是壹種詭異的赤紅光芒，像是惡魔的眼睛。
　　任琵嚇得連眨眼的動作都做不出來。
　　他眼中所看到的場景就投射在我的腦海中，那黑影的模樣也比我自己看到的更加恐怖。
　　我已經意識到了不對，想要切斷和任琵之間的聯系。
　　任琵的眼中，那個黑影突然扭曲，變成了壹條筆直道路，將周圍壹切給吞沒。
　　“爸……爸……”小女孩叫著，摔倒在那條道路上，腦袋和身體扭曲成壹團，好像被抽掉了骨頭，只剩下了壹團肉。
　　“……好痛……要死了……”小女孩的語氣很呆板，沒有起伏。
　　道路突然開始有了起伏，好似被人甩動的彩帶。
　　女孩的身體被顛簸到了空中，又重重摔下，如此反復。
　　任琵站在這樣的路上，也直接摔趴在地。
　　晃動驟然停止。
　　任琵喘著氣，擡頭看去，女孩的身體四分五裂，腦袋骨碌碌滾動到了他的面前。
　　“啊——”任琵發出了壹聲慘叫。
　　啪的壹聲，室內亮起來。
　　我眼中所見場景和我腦海中接收到的另壹幅場景重疊在壹塊兒，融合到了壹起。
　　腦海中的場景逐漸消失。
　　我壹轉頭，發現任琵趴在床下，渾身都是汗。
　　“怎麽了？老公！”女人喊了壹聲，好不容易找到了摔下床的任琵。
　　小女孩就站在門口，仿佛是收到了驚嚇，僵在那裏。
　　任琵被女人扶上了床，女人又看到了小女孩，呼了口氣，走過去將女孩抱在了懷裏面。
　　“我的小寶貝，妳怎麽不睡覺，跑過來了？鞋子都不穿……妳嚇到妳爸爸了。”女人顯然有所誤會。
　　小女孩扁扁嘴巴，“對不起。爸爸……”她水靈靈的眼睛看向了任琵。
　　任琵避開了視線，躺在床上，還在喘氣。
　　“怎麽了啊，小寶貝？”女人問道，摸了摸女孩的頭發。
　　“我夢到了爸爸……爸爸和媽媽坐在車裏面，跟在我後面。我被人綁架了。”女孩仰起臉，壹副害怕的模樣。
　　“妳都多大的人了啊。”女人哭笑不得。
　　“我真的夢到了。我還看到了爸爸媽媽在講話，看到了車牌。那個綁架犯我還記得長什麽樣子！他車子裏面的廣播在放新聞，說晚高峰時間段唐寧路發生了車禍，堵車，請司機避開。真的！”女孩跪在床上，直起身子，抓住了母親的手，焦急說道。
　　女人詫異，“妳還知道唐寧路啊。”
　　“真的啊，媽媽！”女孩大聲道。
　　“妳都看到了綁架犯，那妳以後見到他，就躲得遠遠的。放學之後，不要跟陌生人亂走，知道嗎？”女人耐心說道。
　　小女孩肩膀垮了下來，壹屁股坐下，雙腿曲在身體兩側，腦袋也耷拉下來。
　　“乖啊。妳要看到了那個人，就告訴媽媽。妳也說了，爸爸媽媽在妳後面，對不對？”女人又說道。
　　女孩沮喪地點點頭。
　　任琵腦中又想到了王小帥。
　　夢境的場景眨眼就發生了變化。
　　任琵牽著女孩子的手，走進了練功房。他幫著女兒脫掉了羽絨外套和毛衣，幫著她穿上了芭蕾舞鞋。
　　教室裏十幾個女孩子，跟著老師先做了壹些舒展練習。家長們收拾好孩子的東西，陸續離開。有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透過落地窗，看裏面的孩子們。有人則走出了走廊，沒有留下。
　　任琵走出來後，等了壹會兒，就等到了壹個和他年紀相仿的男人。
　　我從任琵的記憶中知道，這就是王小帥了。
　　任琵拉住了王小帥的手臂，對他指了指教室中的小孩們。
　　“那個就是我女兒，妳看……她是不是……”任琵的聲音在顫抖。
　　王小帥卻是先看了任琵壹眼，神情復雜。
　　任琵回過神，盯著王小帥。
　　王小帥空著的手抓住了他的那只胳膊，拉著他往外走。
　　他們找了壹間空的休息室，進去後關上了房門。
　　任琵扶住了墻，慢慢癱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