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2章 恐怖（八）

　　壹家三口壹起下樓。郁川峰父親手中還提著東西。
　　到了壹樓，由郁川峰的父親敲了門。
　　開門的是個五六十歲的男人，面色如土，看到郁川峰壹家，也沒打招呼，就是讓開路，讓他們進來。
　　郁川峰壹家低聲說著“打擾了”，沈悶地進入了屋子。
　　房間裏面還有兩個人。壹個是和開門男人年紀相當的女人，另壹個看起來則是稍許年輕壹些的男人。兩人的表情也不怎麽好。
　　房間客廳的櫃子裏擺了遺像。兩張遺像，很有夫妻相的兩個老人。
　　我掃視壹圈，發現屋子裏的東西似乎是正在被收拾。我沒見到那位老太太。
　　郁川峰的父母低著頭，正在拿東西出來。這屋子的主人也開始忙碌，翻找了壹陣，只找到了壹個舊鍋子。
　　“不好意思啊。”女人抱歉地說道，“我們家沒有弄靈堂，直接從醫院出殯的。”
　　“是我們不好。我回去拿個東西……”郁川峰的母親連忙說道。
　　“不用不用。妳就用這個好了。這個是原先老人家用的。本來說，今年就給換掉，換新的鍋啊碗啊……”女人說著，聲音低了下去。
　　房間裏全是壹種壓抑的氣氛。
　　郁川峰茫然看看遺照中的老太太，被自己父親拽著跪下來。
　　地上放了靠墊。郁川峰壹個人跪在上面，手中被父母塞了東西。
　　郁川峰父親直接雙膝跪地，拿了打火機和紙錢，就開始燒。
　　郁川峰的母親也跪了下來，往燃起火的鐵鍋內投之前。
　　“跟阿婆說，我們回來了，給她帶東西來了。”郁川峰父親低聲道。
　　郁川峰的母親喃喃：“阿婆啊，小孩子不懂事，妳別介意啊。他給妳送東西來了。買的不是很好，妳不要介意。我們也不知道妳喜歡吃什麽，妳多多包涵。小孩子不懂事，妳別見怪。妳包涵包涵……”
　　郁川峰手中握著超市裏買回來的“特產”，有些手足無措。
　　那個女人好心說道：“東西給我吧。我給媽供上。”
　　郁川峰的父母連聲感謝。
　　他們又讓郁川峰燒香磕頭，給老太太賠不是。
　　郁川峰有些懵地做了這些，又和父母壹起燒紙錢。
　　房間裏面變得煙霧繚繞。
　　老太太的家人去開窗，也陪著郁川峰壹家念叨。
　　飄渺的煙霧中，我看到了老太太的身影。
　　她坐在客廳的躺椅上。
　　躺椅是老式的藤椅，有些地方都斷裂開裂了。她手中拿著同樣很有時代氣息的大蒲扇。
　　嘆息壹聲，老人家放下撲殺，從躺椅上站起來。
　　我聽到了躺椅“咯吱”、“咯吱”的輕響。
　　這動靜除了我，只有郁川峰聽到了。
　　他悄悄擡起頭，看了眼躺椅，臉上漸漸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峰峰啊，妳不要怕。”老太太慈祥地說道，“妳不要怕，沒有事的。不管看到什麽都不要怕。這世上啊，有的人看得到，有的人看不到，只是這樣。所以啊，妳不要怕。沒事的。”
　　郁川峰張了張嘴巴。
　　老太太的身體穿過了她的家人，站到了郁川峰面前。蒼老的手隔空摸了摸郁川峰的腦袋。
　　“妳是個好孩子。東西阿婆收到了。妳放心吧。好了，等到妳了，阿婆要走了。阿婆那天啊，只是想回家看看，沒想到被妳看到了……唉……別怕，沒事的。啊。”老太太說著，身體緩緩往後飄。
　　她像是乘著紙錢和香的煙，飄出來窗戶，身影直接消失了。
　　郁川峰楞楞看著，被他爸推了壹下，才僵硬地轉過頭，肩膀壹下子松懈下來。
　　其他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開門的男人忽然睜大了眼睛，指了藤椅。
　　其他人都看過去，有人不明白，有人驚疑害怕。
　　“扇子，蒲扇！”男人失聲叫道，扯了身邊的女人，“這不是媽用的……不是放在房間裏的嗎？妳拿出來了？”
　　“沒、沒有！”女人連連搖頭，看向另壹個男人，“妳拿的？”
　　“沒有啊，姐，我壹直呆在廳裏面的。”那個男人也是連連搖頭。
　　“阿婆走掉了。”郁川峰忽然冒出了壹句話。
　　房間裏重新安靜下來。
　　“峰峰啊，妳、妳又看到了啊？”郁川峰的母親聲音帶著哭腔。
　　“嗯。”郁川峰有些鼻音，“沒事了。阿婆說沒事了。她收到東西了。”
　　“峰峰啊！”郁川峰的母親抱著郁川峰壹下子哭了起來。
　　其他人的神情都很復雜。
　　我並沒有那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郁川峰壹家人的輕松，只讓我覺得沈重。
　　他們壹起燒掉了剩下的紙錢，給老太太磕了頭，這才千恩萬謝，又數次道歉著，離開了老太太的家。
　　上樓的時候，他們壹家子逐漸露出了笑容。
　　“晚上出去吃吧。這麽晚了，也來不及燒飯了。”郁川峰的母親說道。
　　“出去什麽啊。叫外賣吧。點了讓人送過來。”郁川峰的父親說道。
　　郁川峰的表情有壹瞬間的不自然，但之後，就撫著胸口，重新放松下來。
　　外賣點的是連鎖快餐店的披薩。
　　郁川峰開門拿的食物。
　　壹家人圍著桌子坐。
　　郁川峰將塑料袋打開，將裏面的東西都拿出來。
　　披薩、小吃和飲料……
　　我看了壹遍，沒發現異常，再看郁川峰的表情，也不像是有問題。
　　這壹頓飯吃得平平常常。
　　郁川峰在飯後，更加愜意了。
　　他坐在客廳裏看電視，他父母也陪著他。
　　綜藝節目的內容很歡樂，壹家人被逗笑了好幾次。
　　郁川峰的母親在廣告的時候起身，“妳們喝水嗎？”
　　“不是還有壹個什麽茶……”
　　“大晚上的喝什麽茶啊？”郁川峰的母親否決了他父親的提議，自顧自去倒水。
　　壹個人不好拿三個杯子，他父親也跟了過去。
　　兩人在廚房裏面說了什麽。
　　我想要跟過去看看情況，就發現郁川峰心不在焉地看向玄關。
　　晚飯的垃圾還沒倒掉。壹大包東西暫時放在玄關。
　　郁川峰的視線讓我也不禁跟著看了過去。
　　白色的袋子並不透明。
　　我壹時沒看出什麽不對，走過去後，忽然聞到了壹股隱隱的臭味。
　　我心中壹跳。
　　袋子裏有奇怪的沙沙聲。
　　我緊張起來，回頭看向郁川峰。
　　郁川峰已經收回了視線。
　　廣告結束，他喊了壹聲。
　　他父母握著玻璃杯走回來。
　　杯子裏面是顏色奇怪的液體。
　　“不是說不喝……”郁川峰正要開口。
　　他爸媽已經坐下。
　　兩只杯子放在了面前的茶幾上，壹只杯子則是被遞到了郁川峰面前。
　　黃褐色的水，冒著泡，有什麽東西在渾濁的液體中沈浮。
　　茶幾上的兩杯，壹杯褐綠色，壹杯淺紅色，分別有小小的眼珠子和牙齒在渾濁液體中移動，貼到杯壁，完全展露自己惡心的模樣。
　　“不喝嗎？”郁川峰的母親奇怪地放下了杯子。
　　郁川峰的父親拿起了褐綠色的那壹杯，咕嘟咕嘟就是兩口。那小小的眼珠子順著水，滑入了他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