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長劍

孤獨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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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 征辟雨後乍晴,霞滿西天。伊水北岸零零散散立著幾個人,似乎在欣賞夕陽。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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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相忍為國

晉末長劍 by 孤獨麥客

2025-1-8 21:02

  糜晃離開廣成澤時,見了壹下戴淵。
  此人正坐在修了壹小半的宿羽宮內,與程收對弈。
  糜晃與他沒什麽好多聊的,只略略談了壹下廣成苑的修建事宜,便離開了。
  山上草木焦枯,了無生氣。
  役徒們手上、嘴角都是血泡,形容枯槁。
  這壹切都讓糜晃暗暗嘆息。
  但當他與役徒們交談過後,卻發現這些人居然不願回家,甚至打算把家人接來廣成澤,頓時驚了。
  再壹問,原來汝南、汝陰、梁國、陳留等地同樣大旱,赤地千裏,且已經有人把老家的消息傳過來了。
  役徒們老實木訥,但不是傻子。
  老家的地都快冒煙了,廣成澤卻還頑強保留著部分水源,這是人所共見的事實。
  今年大旱,明年就不大旱了嗎?沒有旱災,還有蝗災呢。
  故老相傳,大旱之後必大蝗,明年怎麽過?
  他們看到了廣成澤相對豐富的水資源,看到了廣成澤地裏黃澄澄的小麥,知道這裏能活人,傻子才會走呢。
  離開廣成澤,踏上北歸之路時,天色已經漸暗。
  糜晃坐在馬車上,途經壹市集時,與隨從們下車吃飯。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從北方策馬而至。
  當他們將馬匹交給店家照料時,突然來了句:“洛水斷流了。”
  大部分過路的食客還沒什麽反應,糜晃臉色卻變了。
  隨從們亦面面相覷,全都下意識看向廣成澤方向。
  “買些幹糧、打些井水,連夜回洛陽。”糜晃上了馬車,吩咐道。
  “諾。”隨從們心不在焉地應道,壹邊采買食水,壹邊相互間以目示意。
  讖謠真的應驗了啊!
  毫無疑問,絕大部分人認為讖謠“主角”是魯陽縣公邵勛,還有很少壹部分人認為讖謠所應之人乃王彌,因為他的頭銜太嚇人了——侍中、特進、都督六州諸軍事、征東大將軍、青州牧。
  但不管是誰,對大晉天子、司徒而言,都不是什麽好事。
  他們會不會鋌而走險呢?
  真這樣的話,可就真的亂了啊。
  馬車離開之時,糜晃同樣嘆了口氣,掀開車簾看了眼廣成澤方向。
  廣闊的田野之中,依然有無數屯丁就著月華的光輝,拼命搶收小麥。
  可真是壹片生機勃勃的熱土啊。
  ******
  流華院內,邵勛剛剛開完會。
  旱情越來越嚴重,夏收後肯定沒法種糧食了。
  他決定等到秋天,無論旱情是否緩解,都將下種新壹季的冬小麥。
  在他的印象中,蝗蟲壹般在盛夏時節最多,似乎成蟲期就在那會。在此之間,蝗蟲還未成熟,移動能力沒那麽強。
  但他也不是很確定,畢竟河南、河北、關中各個地區氣候、緯度都不壹樣,蝗蟲的生長期多半不壹致。
  這是最煩的。
  妳應付完本地蝗蟲,可能還會迎來外地蝗蟲,沖擊壹波接壹波,直到夏天過去。
  眾人散去之後,邵勛大咧咧地宿於流華院中——都把手下召集過來開會了,顯然沒什麽可遮掩的,也無需遮掩。
  唐劍將眾人壹壹送走後,又檢查了壹遍哨位,然後自覺地遠離了後院。
  靜靜地坐了半個時辰後,他又出去巡視了壹遍,然後聽到親兵來報:“國友裴康來了。”
  他立刻出門,躬身行禮:“裴公。”
  裴康今天晚上沒來開會,曹馥也沒來——他倆本來就是門面招牌,來不來都無所謂。
  但這會前來,怎麽都透露著不尋常。
  “有急事,速速通稟魯公。”裴康的臉色有些凝重。
  唐劍猶豫了壹會,沒動。
  裴康有些不悅,道:“唐典衛緣何站著不動?有十萬火急之事。”
  “有多緊急?”唐劍問道。
  裴康壹聽,心中了然,更堵得厲害,嚷嚷道:“妳不通稟,便讓老夫進去。老夫乃魯陽公友,需得匡正國主。”
  唐劍不太敢阻攔裴康,只能穩住他,道:“裴公稍安勿躁,仆這便去通稟。”
  說罷,對院門口的幾名兵士使了下眼色,離開了。
  跨過兩進房屋,走過壹個花園之後,唐劍的腳步便有些遲疑。
  在後院值守的親兵挺胸疊肚,威武肅立。
  唐劍輕嘆壹聲,硬著頭皮繼續前行。
  穿過壹道連廊後,遇到幾個流華院侍婢,紛紛行禮。
  唐劍大聲回應,囑咐她們打起精神,不得偷懶。
  又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傳來“呀”的壹聲高亢呼喊。
  然後便是人垂死之前的“呃呃”聲,仿佛有什麽氣堵在胸口,壹時間無法排遣而出的樣子。
  似乎還伴隨著嘩啦啦的水聲。
  唐劍寧願自己什麽都沒聽到,趕忙退後幾步,看著廊柱上的雕刻,仿佛能看出花壹樣。
  片刻之後,邵勛披著壹件深衣走了出來,問道:“何事?”
  “裴公漏夜而至,說有十萬火急之事。”唐劍遠遠回道。
  “稍等。”邵勛點了點頭,又回了房間。
  盧氏像瀕死的魚壹樣翻著白眼,時不時猛地抽搐壹下。
  邵勛拿起絲絹,細心地幫盧氏擦了擦,然後將白玉般的身體抱起來,道:“薰娘先睡,我還有事。”
  盧氏慢慢回過了神來,壹把抱住邵勛,問道:“還回來麽?”
  雪白光滑的身體緊緊貼在黝黑粗壯的男人懷中,月華照耀之下,對比鮮明,奇異的蔭彌感油然而生。
  “回。”邵勛拍了拍她的臀,道:“這幾日我都睡這邊。”
  盧氏輕嗯了壹聲,然後似乎想到了什麽,仰起臉,紅著眼圈說道:“郎君可千萬不要把方才的事情說出去,不然我不活了。”
  臉色無比認真,還帶著幾分哭音。
  邵勛啞然失笑,目光在地面掃了掃,大旱之年,居然濕漉漉的。
  盧氏都快哭出來了。
  小時候尿過床,怎麽年過三十了還尿?她真的無法接受。
  “絕對不說,放心吧,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邵勛將盧氏放到席上,為她蓋了層薄被,細聲安慰幾句後,穿上袍服離開了。
  出門之時,滿面春風。
  他的兩個小妾,都有小秘密,都對他說要是被別人知道,她就不活了。
  哈哈,司馬家的女人,怎麽都這麽可愛?比男人可愛多了。
  來到前廳之時,裴康已經吹胡子瞪眼,很不高興了。
  “君為縣公,夜宿範陽王遺孀之府,成何——”裴康剛剛開始施法,就被打斷了。
  邵勛說道:“明日便遣人來娉。”
  裴康壹窒,正要二度施法,又被邵勛打斷了:“武帝初年,因戰亂頻繁,下詔鼓勵寡婦改嫁,以實戶口。而今戰亂劇於彼時,我娉個寡婦又怎麽了?妳情我願,又非欺男霸女。”
  裴康無言以對,只能生生咽下這口氣,轉而說道:“老夫方才收到消息,洛水斷流了。”
  臥槽!即便真有心理準備,邵勛還是有些驚訝。
  他當然不信什麽讖謠。
  大旱之年,洛水斷流又不是不能理解。
  新中國成立後,黃河還多次斷流呢。
  斷流不是全流域沒水,而是某壹段沒水,河床裸露而已。有些較深的河段,可能還積存著壹些河水。
  但他理解沒用,關鍵是其他人怎麽看。
  此時老裴就用黃鼠狼看雞的眼神看著邵勛,讓他有些不自在。
  “魯公可知如此壹來,有人就容不得妳了?”裴康幽幽說道。
  邵勛嘆了口氣,道:“我還是那句話,今年就該抗旱救災,打個屁的仗。但我說了不算,劉元海硬要來,我也沒辦法。匈奴既來,朝廷就該好好迎戰。聽聞有使者快馬前往涼州搬救兵,這就很好嘛。上下同心,匈奴並非不可戰勝。但如果再出內亂,可就難說了。”
  從理智角度來分析,他現在最大的利益、首要任務就是保住大晉朝廷,不要讓它受到嚴重削弱,更不能讓它倒臺。
  朝廷威望跌得越厲害,地方藩鎮化的可能性就越大。
  屆時大家就不是朝廷任命的方伯,而是亂世爭霸者,徹底沒了約束,陷入無序混戰,誰最危險?
  不是匈奴,而是身處四戰之地的邵某人。
  司馬越調動豫州兵從東向西進攻,匈奴從北向南進攻,割據荊州者從南向北進攻,關中南陽王再東出,妳渾身是鐵,能打幾顆釘?
  無盡的消耗戰是非常危險的,壹定要避免。
  但世事總不如人意,總有人要搞事。而且這人還是司馬家子孫,壹點不珍惜祖宗的基業,反復拆臺。
  反倒是邵勛這個外人,在為司馬家的基業操心,不希望它太快倒臺,反復維護。
  簡直離譜!
  “司徒會怎麽做?”邵勛問道。
  裴康想了想,道:“司徒本就與妳貌合神離,如此壹來,怕是更加忌憚。說實話,老夫也不知他會怎麽做。”
  “他會不會舉兵南下?”
  “應當不會。”裴康搖了搖頭,道:“剛剛清洗禁軍,怕是不敢。”
  “我若北上洛陽,會如何?”
  “禁軍會壹哄而散,投伱的不會太多。”裴康說道:“天子也會忌憚無比,檄召四方州郡討伐妳。”
  邵勛搖頭失笑,他只是隨口壹說罷了。
  這不是後漢末年了,風氣已經完全不壹樣。
  挾天子而令諸侯者,司馬氏諸王已經演示過了,誰碰誰死。就連剛剛扯下最後壹塊遮羞布,實際控制天子的司馬越,同樣會死。
  既不能挾天子以令諸侯,又要保住大晉朝廷,而大晉朝廷的實際掌控者還對妳有敵意。
  妳教訓他吧,教訓得狠了,他自己散架了,還會壞了妳的大事。
  妳不教訓他吧,他又總惡心妳。
  這事還真操蛋。
  “裴公能不能去趟洛陽!”邵勛問道。
  “找誰?”裴康眼皮子壹跳,問道。
  “王太尉。”
  “王夷甫會幫妳嗎?”
  “王太尉這人,固然誇誇其談,信口雌黃,但他有壹點好,識時務、身段軟。最重要的是,他也不希望朝廷出事。”邵勛說道。
  “妳想讓王夷甫做什麽?”
  “讓他找個合適的機會勸勸天子和司徒。”邵勛說道。
  “天子或不難勸,司徒那邊就有點難了。”裴康想了想司馬越現在的狀態,有些不確定地說道:“現下或無事,將來呢?”
  “只能走壹步看壹步了。”邵勛說道:“散播讖謠者,多半是匈奴人。他們也沒想到洛水會真的斷流,但歪打正著,給我帶來了極大的麻煩,讓大晉上下無法齊心協力。好在大敵當前,朝廷不會真拿我怎麽樣。”
  裴康默默點了點頭,當下確實只能這麽做了。
  “老夫真是欠了妳的,唉。”裴康起身,瞪了壹眼邵勛,又問道:“走壹步看壹步固然沒錯,但妳心中可有個長遠的方略?”
  “自然是當大晉忠臣。”邵勛說道:“匈奴入寇,我率師赴難,如此忠勇,天子和司徒難道還信那虛無縹緲的讖謠?讓天下人如何看待?”
  “妳心中有數就好。”裴康見夜已深,不便打擾,便離去了。
  “唐劍。”邵勛喊道。
  “仆在。”
  “明日讓牧長吳前過來壹趟。”
  “遵命。”
  邵勛揮了揮手,讓唐劍退下。
  明日喚吳前來,是讓他去募兵。這事本來應該是年底辦的,因為要到明年年初才會有軍官下部隊,但現在等不及了,只能提前招募壹千兩百人,以應對錯綜復雜的局勢。
  他現在不是最危險的時候。
  最危險的時候當是匈奴被擊敗,退回河東之時,難保司馬越會不會有什麽騷操作。
  當然,如果匈奴贏了,洛陽陷落,那更危險。
  他現在的實力,對上匈奴主力,失敗是必然的。大旱之下,匈奴騎兵甚至可以直沖廣成澤,破壞乃至毀滅他的基業。
  他與朝廷,就像同床異夢的夫妻,互相看不慣,甚至多有爭吵,但還得壹起搭夥過日子,互相忍讓,共同應對家庭危機——因為只有雙方壹起努力,才有可能渡過危機。
  這個時候再算計誰吃虧誰占便宜,乃至大打出手,那就真的壹點格局和眼界都沒有了。
  另外,從辯證角度來看,任何事都有好壞兩面。
  得到什麽,就必然要失去什麽。
  在匈奴入寇、讖謠滿天飛的大背景下,我、司馬越、劉淵三人,各自得到了什麽、失去了什麽,全看各自的操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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