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章：浩瀚百萬劍

　　大變驟生，當小白驚覺淩厲劍法鋪天蓋地而來，殺招已不及閃躲，封死了上下左右所有方位。
　　劍網交織，可謂兔起鶩落，瞬息數變，這壓頂而來的劍，豈是劍法？該是刀法啊？
　　小白當然認得，這就是三大盜帥中，大師兄“七步成詩”中的“死有葬身之地”！
　　劍化作刀，勁力驟然破裂，激灑而下，壹片片猛銳刀光從天而降，小白不禁被此奪魂懾魄的刀光震住。
　　小白只感四周的壹片地土，被從上而下的勁力壓得分崩離析，眼看快要隨勁力再紮下，把他徹底埋葬，以完成那完整的壹式“死有葬身之地”。小白不禁失笑，竟有人欲用此刀招來殺他。
　　“赤龍”出鞘，疾斬地上，左右兩…狂飆，登時又再把已裂陷的地土再斬出深深大洞，拔射而起另壹…沙石，震上半天。
　　由小白斬地拔升的沙石，恰好在半空中截住了正墬回來的第壹批沙石，相互抵銷力量。
　　在半空中的馬虎正落下之際，遽然間，變化接踵而來，沙石竟在半空中包住圍繞馬虎，稍壹遲疑間，無比的威力罩擊而來，教他全身勁力難以掙脫、發難。
　　墬進全然黑暗中絕對不好受，玄青冷澈心肺的劍勢由上而下，破殺而來，馬虎在感到生命變得脆弱之時，已望到劍鋒。
　　“赤龍”破開了封住他的沙泥石堆，教他重見天日，看來小白並沒有意思要重創、傷害他。
　　小白輕輕壹笑道：“幸而妳揮出的是壹式‘死有葬身之地’，我對它太熟悉了，用壹樣招式來破，雖仍中毒未愈，但勉強仍遊刃有余，小兄弟，承讓，承讓！”
　　說得輕松簡單，惟是在馬虎感覺中，卻變得震撼、駭怖，他這壹式傳授自名劍的絕學，在他手上已經過不少琢磨、提升，惟是小白卻以同壹招式來破，巧妙得無話可說。
　　馬虎眼神盡現無限佩服之情，深感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對小白絕對的五體投地。
　　眼前的大皇帝若非身上有毒，恐怕天下間難逢敵手，輕輕嘆了壹囗氣道：“不錯，閣下果然就是老人家口中所說，那千世難覓的不世奇才——小白，果然如老人家所料，妳終於建立了自己的王朝，統壹天下，成為中土社棱之主。”
　　小白看緊的問道：“小兄弟，妳口中的老人家，應該就是‘武國’開國君主名劍吧？”
　　馬虎輕輕點頭，瞧他壹臉若有所思，感慨萬千的樣子，跟先前調皮、搗蛋的性子截然有別。好明顯名劍這位老人家，在他心中早已奠定了極之重要位置，永遠尊敬、仰慕。
　　馬虎滿是追憶愁傷的道：“在跟老人家相處的大半年當中，他嘴巴所說的，壹半跟大皇帝妳有關。他總是對妳贊個不停，贊口不絕，說著又畫著他要贈給妳的十二幅畫。”
　　提及到畫，小白當下憶及碰上馬虎時，他的繪畫借意方式又是另壹提升境界，不得不追問。
　　小白笑道：“我教名劍二師兄繪畫之道，意隨心動，心隨意欲，由自身情緒、感覺作引領，去開展筆鋒、筆路。只是馬虎妳在雨中繪畫，借自然變幻來帶出畫之偶然、創意，再總合而成，加筆成畫，又是更深層次的另壹境界，是名劍教妳的麽？”
　　馬虎笑了笑道：“不，是老人家失去氣息那夜，我抱他入冰棺後，天降甘露，我借情寫畫，因而達至之境界。”
　　“人生在世，總不可能壹切盡在自己掌握之內。世情在變，自己也難免被影響。寫晝既寫人生，豈能壹切都由自己主宰，我見畫墨被弄得化開，壹塌糊塗，便開始學寫糊塗畫。”
　　小白不住的點頭道：“能突破融入自由幻變中，從千變萬化理出規律來，心思與自然配合，如此創意，更隨天意，切合天意是筆，心意弄墨，天心意合壹，絕對繪出神來之筆。”
　　由衷的佩服他人，除卻了壹個耶律夢香，小白心中數算也實在沒有多少人。
　　眼前這壹直深居絕嶺之類的馬虎，單憑個人悟性便達到如此超脫境界，看來在武學上必然有極高成就。
　　跟小白在對話的同時，馬虎也壹直的忙著，把原來塌倒的劍重新壹把又壹把的交叉配搭，建起原來的“劍牢”來。
　　“劍牢”就是名劍安息之所，可見馬虎對之特別重視，絕不茍且，他對名劍的懷念由此可見甚是要緊。
　　小白道：“當年名劍離開‘劍京城’，已患有必死絕癥，壹直只憑深厚內力遏抑，待把皇位正式傳予六太子名太宗，黯然獨自離開壹手創立的‘劍京城’，卻跟妳碰上了！”
　　馬虎明白小白對名劍離開“劍京城”後的情況，十分看緊，也就壹點不隱瞞，清楚詳細告之。
　　馬虎仰天輕嘆，回憶起當年往事，顯見甚是感慨，說道：“當年我跟老人家遇上，是離此五十裏外的‘常木鎮’上，我爹媳同罹患重病死去，連安葬的銀兩也沒有，我只好在市集中，拿出家中最值錢的壹柄鐵劍，試圖‘賣劍葬父’。”
　　小白愕然道：“名劍壹生對劍情有獨鐘，看來妳的家傳寶劍，壹定是好出色的神兵。”
　　不住搖頭的馬虎，淺淺輕笑道：“當老人家走上來扔下十兩銀時，我跟大皇帝妳的想法都完全壹樣，但把爹娘安葬好以後，老人家卻把我的家傳寶劍掉進爹娘的墓冢，作為陪葬。”
　　“老人家笑著對我說道，十兩銀便能買下‘妳’這絕對出色的名劍，當真是天賜緣份，跟住便拉著我走，要我從此跟著他，直至走到此絕嶺顛峰，碰上了劍奴。”
　　馬虎的話愈來愈怪，也愈來愈奇，怎麽突然走出個劍奴來？名劍只是拉他追隨身旁，卻又不傳授劍學，原因何在呢？
　　小白並沒有追問，他只由馬虎去說個明白，其中的關鍵、變化，非他實難解釋清楚。
　　馬虎再道：“從此，我就在這裏住了下來，每天看著這壹大堆劍海，除此就是老人家偶爾去指點壹下劍奴劍法，其他的時間，老人家都沈醉在兩大事項中，壹是搭建壹堆又壹堆的劍山；二是寫他的畫，日以繼夜、夜以繼日，不眠不休不肯罷手小白道：“那個甚麽劍奴，他留在此幹麽？”
　　馬虎道：“他原來是負責替老人家守護這裏大片劍海的仆人，每壹天都在練劍，劍學修為已登峰造極。”
　　原來名劍晚年，還曾指導壹劍奴成才，這方面小白較為比他人都明白名劍心態原因是名劍眾多孩兒之中，沒半個在劍學上有大成，就算強如名昌世，壹直也未有在劍學上有所突破。
　　未能把畢生劍學授予壹位出色傳人，當為名劍之憾，故納下劍奴，傳授予絕世劍學心得，自然不過。
　　只是，在小白建立王朝這艱苦二十年來，卻壹直未有聞悉天下間有壹位劍奴的人物來，這又因何緣故呢？難道是他也壹直潛居於此，與世隔絕，不求聞達於世？
　　馬虎道：“劍奴雖為仆，但他的野心卻比任何人都更大，當老人家住了三個月，他好清楚再不能學到更高深劍法，便露出本來面目，逼老人家傳授他‘盜武’絕學。”
　　小白道：“此‘盜武’乃師父盜聖之獨門絕學，能模仿他人之武功而演化成同壹招式，甚至加以提升出招，這劍奴壹定有好長遠部署，甘心為奴只是權宜之計。”
　　馬虎道：“那壹夜，是我唯壹見他老人家動劍出招的難忘晚上，他大概震出了十二劍。”
　　小白緊張的道：“有備而戰的劍奴，滿以為名劍已傾囊傳授劍學，卻未知原來在臨終之前的名劍，早已拋開壹切，又提升至另壹忘我境界，令武學修為大有進境，十二劍便敗走劍奴。”
　　馬虎道：“不，老人家的十二劍都只是同壹招式，反反覆覆，不論劍奴如何猛烈殺攻，老人家也只是用同壹劍招去擋，那便是大皇帝妳手中所持繪畫第壹幅的筆法劍招。”
　　小白當下恍然大悟，原來名劍來到峰巔已明白劍奴心性叛逆，故此把自創突破的劍招絕學，全都以繪畫之術記於畫中。
　　為免令劍奴得悉這壹套最強之絕學，名劍只用壹招來化解、抵擋劍奴，也就是刻意讓他以為就只有此壹劍招。
　　而名劍不能揮出其他更出色的劍招，原因還應加上他年事已高，又重病在身，內力提升自然有限。
　　就算全力出招，也未必能壹舉斬殺了叛逆的劍奴，惟有逼他知難而退，化解劫難便是。
　　馬虎道：“重復不斷的同壹劍招，劍奴始終破解不了，但劇戰半夜，老人家已幾近筋疲力竭，內力消耗殆盡，當他趕了劍奴離去，斷了索橋，已支撐不了。”
　　“惟是老人家還苦苦抱住殘軀，把合共十二幅畫完成，命我在妳奪得中土江山，壹統天下後，便在登基之日送贈妳。”
　　“當然，這壹百零八個劍山組成之劍海，他在臨終前才能完成，心願已達，便躺在冰棺內，仙遊去也。”
　　小白被馬虎壹言提醒，才細心留意劍山的排列，不看則已，細看之下腦際驚震，心中突突亂跳。
　　劍與劍交叉放置的方向、位置，原來跟緊貼的其他所有劍都有著相連關系，足有牽壹發而動全身之勢。
　　數以千計長劍交織搭建而成的劍山，組織嚴密，小白算是聰明頂透，但也不可能壹時分析出其中奧妙來。
　　小白越過壹個劍山，細細察看另壹劍山，天啊，完全又是另壹回事，長劍之間的擺設、組織、結構，跟第壹個劍山截然不同，更令人吃驚的，在聯系上卻有著緊密的呼應。
　　壹個又壹個的劍山，合組成龐大劍海，簡直就是天下間最可怕的劍陣，置身其中，好容易便被劍浪吞噬。
　　馬虎道：“劍奴並不明白，當劍法已達至登峰造極之類，平凡劍招的創設已不能滿足老人家，他要征服的是極其偉大的劍陣。老人家說過，好希望小白會欣賞。說罷，馬虎壹劍斬向身旁的劍山，頂頭長劍向右拍擺，壹剎那間，整座劍山便抖動起來。”
　　小白瞪目凝視，留意著劍山的奇異幻變，只見劍撞劍、劍碰劍、劍連劍、劍牽劍、劍刃劍、劍打劍、劍纏劍……，好快便翻動成壹陣陣劍浪，攻撲向小白。
　　夷然未懼的小白退步卸力，劍走輕盈，先以纏字訣欲帶卸劍力，惟是劍浪卻又從另壹方鋪天蓋地而來。
　　劍浪滔天，卷向四周四個劍山，直沖九天，再吞噬向頑抗的小白，驚濤駭浪疾卷而至，小白劍勢急變，壹劍橫切先止截劍浪，再驟爾直戳出劍氣，要破散劍浪危墻。
　　只是昔年名劍構想的劍山劍海大陣實在嚴謹無比，任何方位被破攻，劍與劍之間也能借力轉勢，俟然大變。
　　小白壹退步間，劍山已被帶動合共十個之多，劍與劍之間相互交碰撞擊，愈更急疾飛快，其勢更是驚天駭地。
　　陣陣如狂風掃落葉之力，風馳電掣，更似風卷殘雲，從四方八面殺將過來，教小白愈戰愈見左支右絀。
　　小白毒傷未愈，腳下急燈，駭然接連搶退。只是他壹退，劍浪毫無阻力遏止，登時湧起驚浪劍光悼約，似猛處出押，撲出勇猛精進之如虹劍勢，漾起淒厲的殺力來。
　　殺力如箭，必須力戰，小白在刻不容緩間，抖出博大精深的內勁來，擎著“赤龍”直攫其鋒。
　　壹陣五彩華光爆散，激蕩起更狂更猛的斑爛彩芒來。前面湧來的劍浪被截擋，但正好利用沖勢分卸左右兩方，又卷動十座劍山，增強了卷攻而來的劍浪，排山倒海而來。
　　再來的劍浪太澎褲，小白被其淩厲劍勢逼得退開五步，只是妳愈退，劍浪愈能牽動其他劍山，合組成更銳猛劍濤。
　　壹輪急舞旋撞快飛，已有近壹百劍山合組成劍海，小白就似是墮進了惡浪滔天的汪洋中，不住跟狂風巨浪拼戰。
　　不論劍法如何千變萬化，惟是劍浪卻不止不息，若然壹般高手被困，未夠壹陣子，必然被斬殺得血肉模糊……！
　　愈鬥愈見狼狽，幸而小白也捉摸到其中壹些變化，每每可以化險為夷，總算能勉強保住性命。
　　只是劍浪若不止息，這場夢魘還是不會過去。
　　小白壹再偷望向狀甚悠閑的馬虎，終於，他願意動手了，閃身而前，竟闖進了劍海之內。
　　口中喃喃的道：“這就是老人家晚年最重要的‘百萬浩瀚劍陣’，壹經發動，共有三個時機可停止，否則劍陣便絕不竭息。”
　　只見馬虎的手急探，在劍海中抽出了壹柄短劍，失去了這短劍，當劍勢沒有了碰撞、依靠，原來洶湧澎湃的整個劍海頓然靜止，所有劍都墮跌在地，原來的異動力量全失了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