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我愛愛愛妳

　　日近正午，狂風怒嚎，急卷殘雲，湖上浪濤翻湧，壹艘小船迎著風浪，駛至“神國”境內的大海，剛好遇著惡劣天氣，小船被波濤打得顛簸不已，船上載有壹中年壯漢和壹名樣貌清秀的少年，中年漢把著小船，其技術甚是了得，但見壹個巨浪從後翻來，他兩手搖著船櫓，勁聚下肢穩定船身，船櫓擺了兩擺便避過翻船之險，與他同船的那位少年，相貌堂堂，壹身公子打扮，安坐船上檐篷內，見中年壯漢忙著應付，只覺有趣，竟開懷的連連拍掌，似無懼風浪。
　　那中年漢約莫四十上下，正值盛年，龐眉廣目，膀闊腰圓，臉貌不怒而威，背項上掛看兩把精致獨特的“掩月刀”，正是直接隸屬萬骨枯轄下“黑旗兵”之黑都尉，江湖險是也。
　　此刻正是“天皇帝國”攻克“武國”四主要城池，萬骨枯死守“劍京城”與“劍皇城”
　　之時，兵兇戰危，江湖險不在兩城中協助萬骨枯抗敵，卻冒著風浪護送少年至此，他的身份似不尋常。
　　小船愈駛近“神國”，波濤愈覺急湧，江湖險憑著技術壹壹克服過去，忽然前方島嶼爆出隆然巨響，把兩人註意力都吸引過去，只見壹艘小艇被巨浪沖翻上天，撞向“仙洞聽濤”，洞穴口剛好被塌下山百封死，少年遙遙看見驚呼了壹聲：“那邊有人翻船，我們要過去幫忙，救得壹命是壹命啊！”
　　少年壹站起身，又是壹個小浪打來，他壹個踉蹌失掉平衡幾乎跌下船去，江湖險手急眼快，壹把將少年橫裏抱著阻住跌勢，才免他成惡浪下冤魂，只不過壹個小浪便幾將他送進鬼門關，少年功夫看來平平，但見江湖險抱著他的手又急急地縮回去，少年兩頰竟泛起紅暈，江湖險也是壹臉尷尷尬尬，說道：“把妳送往‘神國’後，我便要趕著回去協助天武大將對抗敵軍，別人的事還是不要理會，免多生枝節少年遙望過去，那邊“仙洞聽濤”剛好是伍窮與十兩等被困死洞穴內，不過因距離尚遠，無法看得真，少年對江湖險的說話十分聽從，只好無奈地坐下，見急浪中有幾塊小艇的殘骸破木隨浪漂過，心下悵然，擔心那送洞穴中人生死，忽然撫簫弄音，曲聲悲涼，似乎感懷身世，眼眶中早掉下晶瑩淚珠，忽爾想壹下，又破啼為笑，奇奇怪怪的，連身旁的江湖險也耐不住好奇問道：“剛才還有淚光，想到甚麽又如此好笑？”
　　少年兩頰酡紅，竟有少女壹般的嬌羞美態，星目流盼，氣度瀟灑，如晴空白雲，似曾相識，他答道：“不知莫問見到我這身男兒打扮會否大吃壹驚呢？”少年的說話透露了端倪，她果然就是男兒打扮的彤夢。
　　自得悉名昌世死訊後，彤夢頓成孤兒，但她始終是名家的後裔，身上流著名家的血脈，故此得到萬骨枯悉心照顧，可是“劍京城”與“劍皇城”隨時會有大戰，並不是讓她安全久留之地，哭過痛過的彤夢樂天性格使然，很快便重新振作起來，忘記爹爹名昌世之離世，向萬骨枯要求往尋莫問去。
　　知道小白在“神國”登基稱帝，莫問也必定會身在此間，可是壹個單身女兒家獨自闖蕩，途中必定兇險，雖想起可喬裝男兒打扮，但萬骨枯終究放心不下，便著江湖險壹路護送。
　　跟莫問經過壹段時間的分別，今日的彤夢已經十六、七歲，長得亭亭玉立，更勝仙子的美貌令人怦然心動，女扮男裝也是個英氣颯爽的俊逸少年，能有如此令人心醉的外貌，也全靠莫問當日送來“神參”與“冰天蠶”，替彤夢治療絕難根治之“心衰竭”。
　　風華正茂的彤夢貪玩不羈，與壹腦子鬼主意的大懶蟲最為投契，想到見面在即，壹顆心早已飛到莫問身邊，怎會不偷笑起來？
　　闖過重重波浪，兩人終駛抵岸邊，棄船往岸上走去，壹路眺望，見人頭湧湧，聲音鼎沸，附近盡是黃瓦、紅墻、白石所搭建出來的特色建築，屋與屋之間排列有序，俱是依九經九緯、左祖右社、面朝後市的規則設計，道路縱橫寬闊，每隔壹丈均種樹壹棵，顯見經過壹番細心規劃，雖不是太繁華熱鬧，但已足見是壹個市集的雛形。
　　彤夢王族身份，從小不是住在“劍京城”便是留在被名昌世奪來的“皇京城”內，所見俱是亭臺畫閣、繡戶朱門之地，壹片繁華勝境，幾曾見過這種簡約清雅的建築，頓覺眼界大開，興奮的嚷道：“萬骨枯老伯伯不是說過‘神國’幾乎全是荒山野嶺、碧波湖海之地嗎？
　　可是現在前面那個明明是市集嘛？江伯伯妳沒有把我帶錯地方吧？”
　　江湖險也是首見這種密集的高樓建築在“神國”土地出現，以前曾經來過，所見的都是十數間破敗小舍所聚成的小村落，連壹個像樣的城池也沒有，想到此便說道：“那可能是小白在此登基稱帝後才有的吧！”
　　彤夢只是笑著，也不深究原因，說道：“只要有市集就好，也別理太多原因了。”江湖險對彤夢的說話甚是不解，只想盡怏把這位千金小姐帶往見莫問，他當然不明白要見莫問的話，她便要有酒大醉，因為這是她痊愈後第壹次見莫問，比酒是他們兩人之間的承諾，有市集的話便會有酒。
　　彤夢向小市集走去，擡頭四處張望，但覺十分新鮮，這裏壹切都帶著壹種樸素的美，令她甚為喜歡，雖然天刮著大風，可是生活在這裏的人已習以為常，每個人都各自忙碌著。
　　忽然聽得有人大聲念道：“十八大姐七歲郎，夜夜困覺抱上床，說妳丈夫歲數小，說妳兒來不喊娘，嫁壞郎大姐已老，等到花開葉又黃……唉呀！真可憐啊！那大姐真可憐啊！”
　　似詩非詩、似詞非詞的，其實是壹首歌謠，彤夢對曲詞歌謠素來最有興趣，當下便被聲音吸引向前，伸手撥開阻擋著的人群，只見壹間磚墻建築的小屋，門外左右兩邊高掛著大紅燈籠，更有壹頂花轎停於門外，此戶人家應有喜事要辦，可是男家的兩老都板起了臉，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的表情，那手執大葵扇，樣子十足潑婦的媒婆又極不耐煩。
　　最奇怪的要算是那身穿黑色禮服，等著迎親的新郎哥，個子小小，看來只有七歲上下，不懂世事，甚至也不知娶妻為何，糊裏糊塗便已當起新郎哥來，他呆呆的站在爹娘之後，對眼前壹切根本全沒主意。
　　此時忽又聽得有人念道：“唉呀，蛾眉月，兩頭尖，嫁壞丈夫莫怨天。十八歲女子七歲郎，牽上踏凳抱上床，左手同郎解腰帶，右手同郎脫衣裳。壹覺驚來奶奶吃，壹覺驚來母親娘……”圍觀的以為歌謠已完，正想議論內容說些甚麽，可是那聲音又念道：“等到郎大老了妻，等到花開人已老，等到日出月下西……月下西啊！”
　　歌謠聲息，彤夢默默思量歌詞內容，覺得有趣，忍不住格格地嬌笑起來，誰知那新郎哥的爹娘旋即以厲目向她瞟去，彤夢驚覺連忙不好意思的掩起小嘴來，那個年近四十的媒婆等得歌謠聲停，竟對著那頂橫置宅門的花轎嘆息道：“哎喲，大爺啊！妳到底怎麽搞的啊？男家以三書六禮親迎正式納采，向女家提親，人家雙親都點頭同意，又收了聘禮，妳現在卻把新娘子收起來，妳叫我怎樣向男家交代啊！”
　　彤夢又噗哧壹笑，嬌笑聲中，忽聽得花轎裏面竟傳來震耳欲聾的呼嚕呼嚕聲響，裏面的人竟然念完壹首有趣歌謠後便就此睡著，也實在有點過分，彤夢愈覺有趣，又忍不住彎著身格格地笑起來，壹旁的江湖險也覺眼前情景甚是荒誕，只因自重身份，故此沒有笑出來。
　　那媒婆忍無可忍，壹手掀開轎簾，竟見轎內並不是穿看裙褂的待嫁新娘，而是披頭散發，活像個乞丐模樣的笑莫問，他把口張得大大，真的就這樣沈沈睡著，口角唾沫還壹滴壹滴的沾濕衣襟，彤夢壹見轎內人是莫問，笑得更加厲害。
　　那媒婆見莫問睡在花轎內，也不詫異，還用手上大扇拍打莫問的臉，莫問睜開惺忪睡眼，用力地打了個呵欠，壹…臭氣撲鼻而來，媒婆聞個正著，忙掩著鼻子退出花轎，壹邊連聲咒罵。
　　莫問步出花轎，伸了個懶腰，用手整理那頭淩亂長發，旁邊的人也覺異味襲來，紛紛退後回避，只見莫問全身都是破爛衣服，壹身風塵，臉上汙穢不堪，也不知幾日沒有梳洗，可是看在彤夢眼裏只覺他實在可愛，但這刻卻強忍笑聲不讓莫問把她認出來。
　　莫問拍拍衣衫，若無其事的抓抓頭便喊道：“怎麽啊？已經拜堂了嗎？真是恭喜恭喜啊！”
　　不知莫問真傻還是假癲，媒婆叫道：“妳這家夥不知把人家的新娘子帶到哪裏去，還怎麽拜堂成親了拜個屁喲！”
　　只見莫問這時才恍然大悟笑道：“哈哈！我記起來了，昨夜我正想找個地方好好睡壹會，剛巧見這花轎好像十分舒適，而且莫問也從未試過在花轎過夜，便潛進新娘閨房向她借花轎壹晚，可是妳知我看到甚麽嗎？”
　　莫問說話時表情豐富，語氣抑揚頓挫，吸引得連那媒婆也想伸過頭去細聽，此時莫問又故意嘩的壹聲，才續道：“那新娘在哭啊！哭得甚是淒涼，真是聞者心酸，跟著妳們又知她跟我說甚麽嗎？”
　　眾皆做了個好奇想知的表情，莫問才又續說道：“哎呀！她不想成親啊！為甚麽壹個待嫁新娘偏不願拜堂成親，只因為她知道自己要嫁給壹個七歲小兒郎，而新娘卻是個十八歲貌美如花好姑娘，年齡相差實在太懸殊，妳們說這事怎麽可能呢！這種女子大於男子，並且年齡相差懸殊的婚配形式，叫作“小女婿婚”，在“神國”相當盛行，通常是由於男家缺少勞動力，急於為未成丁的兒子娶壹個十歲或十八、九歲的女子為妻，替他打點家中壹切，莫問不是“神國”人，他十分驚異有這不合理的習俗。
　　媒婆也懶得向莫問解釋，只是連聲質問莫問，如今新娘子身在何方，可是莫問茫然的猜想壹下，便遙指著前方湖上，說道：“我好像記得是由那邊乘船離開，不過也不知她要去哪兒。”
　　莫問愛理不理的模樣令媒婆十分生氣，要莫問找回壹個新娘子讓她完成這頭婚事，可是莫問笑道：“妳也壹把年紀，不如就由妳來代替那失蹤的新娘，豈不是簡單美妙麽？”
　　媒婆黑著臉，手叉腰肢說道：“混妳的帳！妳可知道我是這村的官媒，職掌萬民之判，男人三十而娶，女人二十而嫁，全是由我壹人決定，我決定了的親事沒人可阻，妳這家夥來破壞，我要把妳捉去押上衙門，要官府來好好審理這事。”
　　官媒也是“神國”遺下的奇異官制，凡男女的姻緣，只能拜托媒人，即使男女私下相愛，願意結合，也必須要經過媒人才能正式婚娶，如果婚娶不用官媒，便會落得被人家恥笑，甚至懷疑不貞。
　　莫問聽得媒婆之解釋，只是哈哈大笑，說道：“好啊！好啊！”莫問說壹句便停壹句，媒婆極不耐煩追問，莫問才說道：“妳不告訴我原是這裏的官媒還好，既然是官，莫問現在便罷妳的官，從此也廢那不知所為的‘小女婿婚’制，以後男女可自由相戀、自由結合。”
　　莫問壹副不修邊幅的模樣，圍觀者只道他是不知從何處走來的乞丐，卻如此大言日不慚，莫問此時笑道：“不但是男女可自由相戀、自由結合，這個由小村改建而成的市集更會壹步壹步重新構築，將會有城墻、城門，不久之後再成為政權的中心村民看著莫問的表情甚是驚愕，最初也以為他在癡人說夢，可是莫問巨細無遺的道出他的構想，雖然大家並不太明白，可是聽看聽著又覺得他的構思十分理想。原來莫問在這些日子來已命人改建附近各大小村落，又親自在夜間巡察，看著有何需要改善之處，原村民都不知他就是笑莫問，當然就對他的說話不大了了。此時莫問忽然停了下來，深深吸壹口氣，只覺空氣中蕩漾著壹…清香，經他靈光的鼻子壹嗅，香味的主人便無所遁形，可是他不忙轉過頭去看便說道：“對不起啊！我這個大懶蟲真糊塗，居然只忙著替爹把‘神國’內外壹切搞好，沒第壹時間把妳接過來，辛苦妳了。”
　　旁人壹頭霧水聽不明白莫問的說話，只能摸著頭顱，也許莫問的行逕在他們眼中太稀奇古怪，可是彤夢躲在人群當中，也壹樣被莫問發現，還說出如此關懷的話，喪父之悲涼感覺又重襲心間，壹時百感交集，眼淚潸潸而下。
　　莫問只聽到壹陣飲泣的聲音，他還是沒轉過頭來，卻向那媒婆說道：“對了，在罷免妳的官職之前，可以先替我辦兩件事嗎？”那媒婆把頭別個壹旁，十分得意地道：“那要看妳要辦的是甚麽事啰！”
　　莫問說道：“第壹件事要妳辦的事，這裏哪戶人家會有最上等而又最多的酒呢？”
　　那媒婆帶著厭煩的神色嚷道：“妳身後的大戶人家今天擺喜酒，也就有最多最好的酒啦，可是現在婚事沒辦得成，那些酒都不知找誰來喝，都是妳這小乞丐闖出來的禍！”
　　莫問說道：“呵呵，那就易辦了，我等壹會便會跟我的小仙子好好的大醉壹場，只怕妳這裏的酒不夠多。”
　　彤夢聽得莫問這樣說，壹張臉頓時泛起酡紅，把頭奪得低低的，壹顆心兒噗通噗通的跳著，手也顫抖，明知那戶人家有的是喜酒，但那是辦婚事才會喝的酒，如今莫問竟然說要跟自己喝喜酒，此時她才發覺自己少女的心已被不羈的莫問緊緊俘虜住，芳心暗許。
　　這時莫問又向那媒婆說出自己第二個要求：“妳既然撮合過不少男女婚事，是否也可以替我身後第三排中間的那個小仙子找個理想人家麽？”
　　莫問說罷，那媒婆便自然地向那邊望去，其他人也好奇地跟隨她的目光，只見男兒打扮的彤夢身軀兀自抖顫著，兩行淚早已沾濕胸前衣襟，那媒婆以為可以找回壹戶人家擺平今天這趟爛攤子，誰知見彤夢壹身男裝，便叫道：“甚麽小仙子啊？那明明是個少年郎，害我白興奮壹場。”
　　莫問因為背著身子，只憑彤夢身上散發的獨特體香把她辨認出來，哪知媒婆竟說是男的，心忖難道自己猜錯了嗎？當下立即轉過身壹看，見彤夢竟作英姿颯爽的男兒打扮，在莫問眼中甚是有趣，但彤夢身邊的人卻不知就裏，只猜道竟有個男人也不怕被笑，大街大巷的哭成淚人。
　　莫問正想開懷取笑彤夢的打扮時，彤夢卻忽然大聲叫道：“我愛愛愛妳啊！”
　　此話壹出，旁人無不側目，須知在他們眼中莫問與彤夢皆是男人，怎麽竟然會說出“我愛愛愛妳”的話來，實在太離諳。
　　莫問呆愕著道：“甚麽？”
　　彤夢再說道：“我愛愛愛妳，就是我好愛好愛妳的意思啊！怎麽還要替我找個新郎哥？
　　要找的話，就找妳好了！”
　　彤夢實在太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