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壹十五節：偷鞋（上）

　　營帳中，壹片安靜。
　　朱紅色的案幾上，文本堆成高高的壹堆。
　　時不時的，壹陣風透過門簾，夾裹著野草的芳香氣息，撲面而來，將最上層的文本也翻動幾頁。
　　窗外風和日麗，時不時的，遠遠傳來戰馬或者駝狼的嘶鳴。
　　這反而更增添營帳中的靜謐。
　　身為馬家少族長的馬英傑，此刻正盤坐在蒲團上，伏案垂首，幫助父親，處理著盟軍要務。
　　自從馬家施展突襲，將費家滅族，英雄大會上最大的障礙，也就搬掉了。
　　在隨後的天川英雄大會上，馬家力壓成家，成為盟主。毒誓為盟之後，馬家軍力立即爆棚到六十萬，軍容鼎盛。
　　再之後，馬家東征西討，從天川出發，壹路向西南行軍。沿途不斷尋找獸群，或者頑固的地方勢力出擊，不斷煉兵，整合戰力。因為連連戰捷，又吸收敗亡的部族，因此自身再次壯大，營造出高昂的士氣。
　　如今，馬家來到鏡湖附近，終於碰到同級別的對手——宋家聯軍。
　　目前，馬家正在鑄建第壹道防線。
　　“報！”這時，營帳外傳來偵察蠱師的通報聲。
　　馬英傑眼中精光壹閃，心知此刻有通報，必定是有緊急或者重大的軍情。於是，他放下手中的工作，喚道：“進來吧。”
　　風塵仆仆的偵察蠱師聽到召喚，剛準備踏入營帳，卻被守衛攔下：“妳懂不懂規矩？換鞋子，不要把帳內的地毯踩臟了。”
　　偵察蠱師連忙道歉，換了鞋子之後，他進入營帳，見到馬英傑，他立即單膝跪下：“屬下見過少族長，此次帶來玉田方面的重大軍情。”
　　他言簡意賅地稟告之後，馬英傑又詳細詢問，半柱香之後，這才令其退下。
　　“黑家戰勝了東方部族，贏得了關鍵的第壹戰勝利了。”馬英傑心中有些沈重。
　　王庭之爭，已經進行了無數次，到了他這壹層次，對這遊戲的規則早已經揣摩透徹了。
　　他心知首戰得勝的重要意義，黑家擊敗東方之後，將會獲得大量的賠償。這些戰爭賠款，有著不少東方部族的最新蠱方，還有海量的戰爭物資。只要消化了這些資源，吸收了俘虜，黑家大軍的戰力將上漲五倍左右！
　　“歷來王庭之爭中，首戰尤其關鍵。壹旦首戰獲勝，就獲得了基礎的資本。首戰不勝，幾乎都是被淘汰，很少有翻盤的例子。黑家已經完成了首勝，而我們馬家還在和宋家僵持著……”
　　費才小心翼翼地來到營帳門口，盡量不發揮出壹點聲音。
　　把守入口的兩位蠱師看了他壹眼，便轉移了目光。
　　自從費家被滅之後，懵懂的費才被馬英傑點中，幸運地成為了他的貼身奴仆，避免了其他族人的淒慘處境。
　　他每天的工作，便是擺放營帳門口的鞋子。
　　馬英傑生性好潔，每次進入他營帳的來客，都要換鞋子，以免踩臟了他那名貴華麗的地毯。
　　每個客人穿過之後的鞋子，費才都要負責清洗，然後再擺放上去。
　　但這壹次，卻是和以往不同。
　　費才將被偵察蠱師穿過的鞋子，拿捏在手中，猶豫了壹下，終於將另壹雙鞋子塞進懷裏。
　　沒有人註視到了他這個小動作，費才無驚無險地離開，繞過十多座營帳後，來到水池旁。
　　他蹲在水池邊，開始清洗那雙被穿過的鞋子，態度十分專註，以至於身後來了壹人，他都沒有註意到。
　　“餵，大呆瓜，洗個鞋子幹嘛這麽認真！”壹只小手，猛地拍打在費才的肩膀上。
　　費才被嚇了壹跳，回過頭，看到壹位小女孩，粉雕玉砌，壹雙眼睛精亮精亮的。正是趙憐雲。
　　趙憐雲自從用了“虎狼羊”三說，勸說趙家族長，趙家便長途遷徙，幾番波折之後，有驚無險地來到馬家營地，並得到馬家族長的親自相迎。
　　趙家成功地並入馬家大軍當中，受到馬家高層的重視和熱情款待。
　　“是妳啊，小雲姑娘。”費才看見趙憐雲，頓時流露出憨笑。父親被殺，令他陷入無盡的悲傷當中。機緣巧合之下，他成為馬英傑的貼身奴仆，也受到了老奴仆們的排擠，沒有壹個朋友。
　　趙憐雲捉弄了他幾次之後，卻被他認做唯壹的朋友。因此他見到這個小女孩時，心中十分歡喜。
　　“小雲姑娘，我有東西要送給妳。”費才壓低聲音，將頭湊近趙憐雲的耳邊。
　　趙憐雲壹把將他的腦袋推開，不悅地叫嚷起來：“餵，妳個死大頭，別靠這麽近，不知道男女有別嘛。”
　　費才被她壹推，差點落到水裏，他卻不在意，偷偷摸摸地敞開上衣，將懷中被他帶出來的鞋子暴露出來，邀功似的道：“妳看這是什麽？”
　　趙憐雲鄙夷地看了壹眼：“原來是壹雙臭鞋子啊，壹看就是被人穿過的。死大頭，妳蠢得要死啊，居然送我這樣的禮物。我根本穿不上，也不會穿這雙臭鞋！”
　　費才卻道：“小雲姑娘，妳前些天不是說缺元石花麽。這雙鞋子制作精美，咱們可以偷偷地賣到黑市中去，換些元石花差花差。”
　　趙憐雲揚起眉頭，對費才刮目相看起來：“行啊，大呆頭，妳居然想到濫用職權，倒賣公物？行啊，平日裏沒看出來啊，妳還有這壹手。不過這雙鞋子能賣多少錢？我每天的零花錢，都是這鞋錢的十倍還多。妳有心了，嗯，還是妳賣了吧，妳的這身衣裳破破爛爛的，也該換了。”
　　費才摸摸鼻子，搖頭道：“不用，我這衣服還能穿呢。其實，也不是我想到的。那些老奴仆都這麽做，反正鞋子數量多，經常被蠱師大人們穿出去。少族長大人又好幹凈，每隔壹段時間就叫人把這些鞋子換新的壹批。”
　　趙憐雲點點頭。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奴仆們身份卑微，但也有卑微者生存之道。
　　尤其像費才這樣的人，雖然是奴隸，失去了人身自由，但卻貼近馬英傑，平時極可能第壹時間獲得馬家高層動向的情報。
　　趙家如今參加了馬家大軍，趙憐雲故意接近費才，其實有情報這方面的打算。
　　就在這時，壹陣喧嘩聲傳來。
　　“費才在哪裏？快快滾出來！”
　　“費才妳闖了大禍了，居然敢私拿少族長的鞋子。”
　　“少族長想要出營帳走走，結果發現沒有自己的鞋。費才，妳簡直是膽大包天，罪無可恕！”
　　壹群老奴，叫囂著，從入口湧了進來，在人群中搜索費才的蹤跡。
　　費才臉色驟然慘白壹片：“糟糕了，我被發現了。小雲姑娘，妳快走，這事情和妳無關，我可不能拖累妳。我這就向少族長請罪去。”
　　“請個屁罪！”趙憐雲低吼壹聲，臉色極其難看，“妳這個笨蛋，被人算計了還不知道！快跟我跑啊。”
　　“啊？”費才懵懂不解，但被趙憐雲拉著，壹陣小跑，鉆入巷弄小道。
　　“可惡，這邊的路口也被人堵了。”趙憐雲仗著熟悉地形，帶著費才不斷輾轉，結果發現四個入口，三個小後門都有人堵著。
　　“小雲姑娘，妳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費才被趙憐雲帶的頭暈暈的，早已經失去了方向感。他語氣焦急，不願意牽連到趙憐雲這個唯壹的朋友。
　　趙憐雲恨恨地壹踱小腳，在心中連連咆哮：“老娘找個眼線，容易嘛！？這年頭像費才這樣傻的呆瓜，上哪裏找去？那些老奴各個油滑如鼠，讓他們告訴點消息，就伸手要錢，說的話還真假參半，虛虛實實。哼！他們這是嫉恨費才這個新人，想要除掉他。果然有人地方，就有江湖，就有算計。不成！老娘我可咽不下這口氣，敢動老娘的人，找死！”
　　趙憐雲臉色陰晴不定，絞盡腦汁，耳畔傳來老奴們的聲音。
　　“這麽沒有啊，水池那邊也搜過了，沒有！”
　　“會不會已經走了？”
　　“怎麽可能，我們的人壹直盯著呢，確確實實看到那小子進來的。”
　　“那邊還沒搜呢，走。”
　　聽到老奴們的腳步聲，趙憐雲情急生智，忽然想到了壹個辦法。
　　“大呆瓜，真是天不絕妳，幸好我剛從市場上回來，買了壹匹絲綢。”趙憐雲說著，便從懷中掏出壹段細膩柔滑的上等絲綢。
　　這絲綢，她原本是想用來做衣服用的。
　　“大呆瓜，只要妳好好聽我的安排，按照我的話說，說不定這次對妳反而是件大好事！”趙憐雲將絲綢塞到費才的手中。
　　“啊？”費才壹臉懵懂。
　　趙憐雲嘴皮子迅速翻動，告訴費才她的安排。
　　十幾個呼吸之後，費才主動走了出去，被老奴們發現。
　　他們大喜過望，包圍過來，但費才攥緊拳頭，發了瘋似的，將好幾個老奴都打翻在地。
　　“反了，反了，這狗才居然敢打我們這些老前輩！”
　　“費才，妳闖了大禍，少族長找妳，我們來捉妳，妳居然敢反抗！”
　　費才大吼壹聲：“少族長找我，我自己會走，妳們這些小人，不要用妳們的臟手來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