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節：蛛絲馬跡蠱

　　談到葛家壹事，原本熱烈的晚宴氛圍，就忽然冷卻下來。
　　葛家老族長連忙站起身，做出解釋。
　　葛光坐在壹旁，看著自己的父親，心中滿是苦澀和悲傷。
　　自己的親妹妹死了，父親心中已經哀傷至極，他多麽希望這壹切不是真的。但是如今，他卻要向外人百般證實，自己的女兒千真萬確已經死了。
　　這是壹場多麽痛苦的折磨啊。
　　但蠻圖做出壹副傾聽狀，卻是不接受的態度。
　　常山陰是正道英雄，昔日又是常家舉族培養的天才蠱師。自從斬殺了哈突骨等壹幫馬匪之後，為世人廣為稱頌，本身的威望極大，在北原可謂家喻戶曉。
　　所以，為了照顧常山陰的面子，蠻圖做認真傾聽的樣子。
　　但就算是常山陰威望再高五六倍，也遠不及他吞並葛家的利益。現在他好不容易找到壹個正當的理由，蠻圖當然不會這麽輕易放過。
　　所以，在他“耐心”地聽完葛家老族長的解釋之後，蠻圖便看向自己的三兒子。
　　蠻多心中冷笑，站了起來。
　　他向方源深深壹禮，然後當眾取出壹只蠱蟲：“常前輩請看。”
　　這蠱宛若蜻蜓，只是細長的身軀仿佛壹截檀香，蜻蜓的尾部還在灼燒，冒著縷縷的熏煙。熏煙時而有色，色彩斑斕，時而無色無味。
　　“難道這蠱，是上古流傳下來的追煙蠱不成？”方源目光壹閃。
　　蠻多楞了壹下，這才用佩服的語氣道：“前輩法眼無差，見聞廣博，晚輩佩服萬分。的確如此，這蠱我也是僥幸獲得，只要染上了這追煙，半年內都會久久不散，用來跟蹤極為方便。”
　　頓了壹頓，他又繼續道：“實不相瞞，晚輩第壹次見到葛謠時，便對她悄悄用了此煙。如今只要催動這追煙蠱，就能令追煙顯形，肉眼可見。”
　　蠻多略帶著得意之情，接口道：“葛家族長，若是用此蠱，在妳們葛家營地發現了藏匿的葛謠，又當如何？”
　　他要吞並葛家，自然要謀算安排。追煙蠱是三子蠻多提議用的，沒想到現在就有了作用。
　　面對蠻多飽含威脅之詞，葛家父子反而心中松了壹口氣。
　　這追煙蠱好啊，如此壹來，自己的話就能得到證實，可謂沈冤得雪。
　　反倒是方源心頭咯噔壹下，這追煙能相互沾染。自己曾經和葛謠並肩而行，甚至還抱過她。追煙壹現，自己豈不是要暴露了？
　　如何是好？！
　　方源沒有料到，會有這樣的變故，心不斷地往下沈。
　　他身上的這套蠱蟲，源自常山陰，是奴道蠱蟲，長於戰陣廝殺，弱於個體拼鬥。
　　如今這酒宴上，自己不過是四轉初階，還有蠻家、葛家兩大族長，修為皆高於自己。更有壹些家老，護衛，都有三轉修為。
　　就算是自己將狼群帶過來，兩三千頭的普通野狼，也顛覆不了局面！
　　壹時間，方源腦海中思緒急閃，各種念頭閃現，宛如電光火石。
　　當即，他朗笑壹聲：“這就再好不過。有了追煙蠱作證，那事情就真相大白了。賢侄，快快使來。”
　　他想要拖延，或者拒絕使用，都是不可能的。壹來，自己這個局外人拒絕使用追煙蠱，十分奇怪，近乎於不打自招。二來，不管是蠻家還是葛家，都想用追煙蠱證實壹些事情，大勢已成，難以抗衡。三來，追煙蠱在他人手中，就算方源拒絕使用，難道蠻家就不用了？
　　因此，方源索性主動要求，先落個光明坦蕩的印象。
　　聽得方源此話，蠻圖自然大喜：“既然常山陰老弟發話了，兒子，妳就用吧。”
　　蠻多卻是高興不起來，他察言觀色，看到了葛家父子反而隱隱期待的模樣。
　　“難道葛謠真的死了？”蠻多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心念壹動，催起這只追煙蠱。
　　頓時，空氣中原本無色無味的追煙，顯現出黑色的軌跡來。
　　“嗯？”
　　“咦，怎麽回事？”
　　“這是……”
　　不出方源所料，自己身上附著著壹團濃重如墨的黑煙，在燈火通明的晚宴上，分外地顯眼。
　　壹時間，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原本熱烈的氛圍，戛然而止，無人作聲，空氣壓抑而又凝重。
　　方源皺起眉頭，臉上是恰到好處的意外、驚愕，讓人壹看就覺得他也是無辜的人。
　　似乎嫌棄自己還不夠顯眼，方源在眾目睽睽之下，站起身來，離開座位，又走了幾步。身上的這團黑煙，緊跟著他，同時在空中，拖出壹道細長的黑煙尾巴。
　　蠻多目光閃爍，蠻圖興奮地道：“這麽說來，常山陰老弟妳是見過葛謠的，甚至還和她有過親密接觸！”
　　葛家老族長的臉色十分復雜，神情變幻不定，看著方源。
　　葛光到底是年輕，沈不住氣，他騰的壹聲，從座位上站起來，盯著方源，壹臉寫滿了懷疑，質問道：“常山陰叔叔，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妳在腐毒草原上，見過我的妹妹葛謠？”
　　方源臉上壹片沈靜，沒有匆忙解釋，而是踱步回來，重新坐到座位上，沈聲道：“說實話，妳們奇怪，我也奇怪呢，怎麽我的身上染了這麽重的追煙？”
　　蠻多陰測測地道：“常前輩，乃是北原的大英雄，您的疑惑，小子不敢妄加揣測。”
　　“常山陰前輩！”葛光按捺不住，目光灼灼，緊緊地盯在方源身上。
　　方源聞言，神情坦然地和葛光對視，又看向葛家老族長：“葛老哥，我的為人妳是知道的。我用狼王的名譽，向妳保證，我的確沒有在腐毒草原上，見過妳的女兒！”
　　葛家老族長用右手撫心，神色嚴肅莊重，鄭重其事地行了壹禮：“常山陰兄弟，老朽與妳壹見如故，相信妳的話！”
　　壹旁站著的葛光，欲言又止。
　　方源當然明白，單憑這句話，根本不足以消弭眾人心中的疑惑。緊接著，他眉頭微皺，露出思索之色，沈吟道：“我壹睡二十年，蘇醒之後，就離開腐毒草原。在路上，收服了許多毒須狼。夜間寒冷，我也就抱著毒須狼取暖休憩。想來該是哪頭毒須狼，吞食了葛老哥的女兒。是以，我的身上也沾染了這些追煙。”
　　“是這樣？”葛光咬著牙，目光閃爍不定。
　　方源的解釋，合情合理，他是親眼看見方源從腐毒草原上走出來的，當時從風狼群手中救下他的時候，正是駕馭的毒須狼群。
　　“此事要證明，十分容易。我的狼群就寄養在葛家的牧場當中。諸位不妨移步，到牧場中查看壹番，不就真相大白了吧？”方源又提議道。
　　這個建議讓在場所有人都怦然心動。
　　“那就依常老弟的建議？”蠻圖將目光掃向葛家父子，他還是有些不信葛謠死了。
　　葛家老族長直接站起身來：“還請諸位移步，壹起做個見證人。”
　　眾人壹齊登上駝狼，來到葛家牧場。
　　方源的狼群，就寄養在裏面，壹個個養的膘肥體壯。
　　在夜色下，毒須狼群更是顯得精神煥發。
　　靠著追煙蠱顯化黑煙，眾人成功地發現，狼群當中的幾頭毒須狼，身上染著比方源還要更加濃郁的追煙。
　　“長生天在上，仙祖保佑，原來殺害我女兒的兇手，就在這裏！”葛家老族長看到這裏失聲痛哭，然後轉身對方源深深壹禮，剛要開口，就被方源所阻。
　　“葛老哥，妳要說什麽，我清楚。這幾頭毒須狼，就交給妳處置了。”方源開口道。
　　葛家老族長感動地流下了淚水：“常山陰恩人，謝謝妳！妳不僅救下了我的兒子，更把殺害我女兒的兇手帶到了我的面前。妳將是我葛家世世代代最親密的朋友！”
　　葛光則保持沈默。
　　方源救下自己的性命不假，但這個證據卻不能完全撇清他的嫌疑。若是常山陰殺死妹妹，下令毒須狼將妹妹的屍體吞食幹凈，這壹切也說得痛啊。
　　壹旁的蠻圖，卻是暗暗焦急。
　　他至始至終，都不太相信葛謠死了。
　　如果葛家察覺了追煙蠱，配合葛謠養出這麽壹幕假戲，也很容易啊。
　　於是他嘴角扯動：“葛家老族長，妳真的是錯怪常山陰兄弟了。常老弟是北原的大英雄，多麽正直可敬的人物，怎麽可能做出謀害妳女兒的事情呢。依我看吶，我們不妨順著這追煙，深入腐毒草原，繼續收集證據，徹底證明常老弟的清白！”
　　他以方源為借口，實則還是向要查清楚，葛謠到底是不是死了。
　　葛謠若是深入腐毒草原，那麽草原上必然有壹路的追煙。
　　但這時葛光忽然開口：“不必深入腐毒草原了，我有壹法可徹底證實常山陰叔叔的清白。父親大人，早年時妳為妹妹準備了壹套昂貴珍稀的水道蠱蟲。妳在這套蠱蟲上，用過五轉蛛絲馬跡蠱，種下了印記。妹妹也知道這件事情，若她是被人殺害的，壹定會按照您的囑托，不去自毀這些蠱蟲，而是將它們留給兇手。這樣壹來，也方便我們找出兇手，為她報仇。現在妳只要祭出那只蛛絲馬跡蠱，就可以了。”
　　葛光說到這裏，目光深沈地看向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