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投桃報李

　　綠萼說著話習慣性地掏出壹塊手絹幫我擦了擦臉，難得她連日奔馳，那手絹上還帶著壹股女孩兒的清香。壹想到這兩個小姑娘不畏艱辛地來投靠我，這中間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驚嚇，作為她們的哥哥和少爺，我安慰道：“好了，到這就到家了，以後妳們兩個跟著我，誰也別想欺負妳們。”我大聲把張世磊叫進來，壹指史迪佳和綠萼道：“這兩個都是我妹妹，妳以後要好好照顧她們，要是被誰給欺負了，我拿妳是問。”
　　張世磊雖然去過史府，卻沒見過這兩個女孩兒，忐忑道：“五少爺，軍中收留女子，要是被元帥知道，那可是殺頭的罪名……”
　　我壹擺手：“少廢話，元帥是我什麽人妳又不是不知道，就算他不是我爺爺他現在也不敢殺我。”
　　張世磊見我壹味護著兩個姑娘，又見史迪佳姿色出眾，自然而然地露出壹絲曖昧的表情，我知道他想歪了，板起臉道：“臭小子想什麽呢，過來見過史家大小姐。”
　　張世磊這才明白眼前的小美女是右軍將軍史動的千金，急忙正襟站好，我指著綠萼跟他說：“這個是我幹妹妹，妳也不許怠慢，先去找兩套兵服給她們換上。”
　　我知道有些事情可以瞞上瞞下，可是絕對瞞不了身邊的人，張世磊和我朝夕相處，我身邊帶這麽兩個丫頭，遲早得被他看破，不如索性告訴他實情，況且我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得去執行軍務，沒有壹個貼心的人照顧她倆也不行。
　　不多時張世磊就拿來兩套嶄新的盔甲，我退出營帳讓史迪佳她們換衣服。
　　張世磊站在我身邊，憋了老半天欲言又止，我說：“妳有話就說，別憋出病來！”
　　張世磊嘿嘿壹笑，小心翼翼道：“末將就是不明白大小姐來我們這裏幹什麽？”
　　我說：“妳就當她是來玩的。”
　　“這裏兵荒馬亂有什麽可玩的？”
　　“別多問，反正以後她倆就編到妳的親兵裏，衣食住行都歸妳管，兄弟們要問，妳就如實說，不過不能再讓別人知道，明白嗎？”
　　張世磊苦著臉道：“是。”在這戎馬倥傯的軍營裏給他兩個嬌滴滴的小妞，張世磊也知道自己攬了個大活兒，這可比讓他挑水砍柴還要為難。
　　這時就聽身後清脆的聲音道：“五哥，妳看怎麽樣？”
　　我回頭壹看見史迪佳和綠萼已經換好了盔甲，兩個女孩兒都是身材嬌小面容嬌嫩，現在軍裝上身，史迪佳有股說不出的英姿颯爽，綠萼倒像個公仔娃娃壹樣，不過到底是女孩兒心性，不但盔甲穿得整整齊齊，連掛刀的腰繩都仔細地系好，還打上壹個漂亮的蝴蝶結……
　　我笑道：“不錯不錯，居然連我都挑不出毛病來。”
　　史迪佳壹笑道：“我可是將軍的女兒，以前爹爹的盔甲我也偷偷穿過。”提起史動史迪佳又想起了傷心事，嘴壹咧壹副要哭的樣子。
　　我壹指張世磊道：“來見過妳們張校尉，以後他說什麽妳們都要聽。”
　　史迪佳笑嘻嘻道：“以後就拜托張校尉了。”
　　張世磊明知這倆兵可不是那麽好管的，愁眉苦臉地點了點頭。
　　吃過午飯史迪佳就留在我的營帳裏和閑聊，綠萼則習慣成自然地擦擦這抹抹那，壹邊不住道：“真亂，臟死了，少爺這些天就住在豬窩裏。”
　　我壹笑，心情莫名輕松起來，軍營裏等級森嚴，壹般士兵見到我不是禮敬有加就是崇拜羨慕，誰也不敢跟我恣意胡說，但在史迪佳眼裏我只是她的哥哥，跟我說的盡是些家常話，這麽久以來我難得這麽放松平和。
　　既無戰事，三軍緩慢而行，直到傍晚中軍的步兵才與史存道匯合，左右軍仍然像條尾巴壹樣吊在幾裏以外。
　　是夜，史迪佳和綠萼就睡在單獨的帳篷裏，綠萼還按家裏那樣過來給我鋪好被褥這才去睡，把我美得不行——就算史存道也沒這待遇啊。
　　第二天天光大亮的時候，張世磊忽然在我帳門口報告：“五少爺，不妙啦！”
　　“怎麽了？”
　　張世磊道：“史動史將軍帶著人來我們大營說是要找人，我恐怕和大小姐有關……”
　　我急忙走出帳外道：“走，跟我去看看。”
　　史迪佳就在我旁邊的帳篷裏，聽到這話，小臉慘白道：“我爹肯定是知道我跑了來抓我的，五哥……”
　　我壹擺手：“有五哥在，妳就踏踏實實待著。”
　　張世磊道：“史將軍要是搜起來，大小姐該怎麽辦？”
　　我略壹思忖，對史迪佳道：“妳帶上綠萼到我帳裏去。”然後又對張世磊說，“妳叫幾個兄弟來守住門口，不是我親自來，誰也不許放進去！”
　　張世磊大聲道：“是！”
　　我帶著張世磊壹幹親兵快步往大營門口走去，頂頭正碰上史動，他帶著壹票人馬，怒氣沖沖地闖進來，壹見我就氣不打壹處來，跳下馬背道：“迪佳是不是在妳營裏？”
　　我故作糊塗道：“迪佳？她不是在家裏嗎，怎麽會在我營裏？”
　　史動鐵青著臉道：“妳少裝糊塗！”
　　我明知故問道：“出什麽事了？”
　　史動道：“顧德彪來提親，妳祖父已經同意了，誰知這個小妮子當夜就跑了出來，這事要讓妳祖父知道，還不得罵我教女無方？快說，她在哪？”
　　我扯開話題道：“三叔，這門親事您同意嗎？”
　　史動沒好氣道：“廢話，妳祖父都已經說話了，我能有什麽意見？”
　　我搖頭道：“那也不對，迪佳跑出來就說明至少這事她不願意，您是她爹，得替她著想啊。”
　　史動不耐煩道：“她身為史家人很多事就由不得她，私自離家出走更不像話。”
　　我哈哈壹笑道：“這點倒有點像我。”
　　史動白了我壹眼道：“妳快點把她交出來。”
　　我壹攤手：“真沒在我這。”
　　史動道：“屁話，她壹個女孩子家在別處無親無故，不來找妳還能去哪？”
　　我誇張道：“哦，您還知道她在別處無親無故啊，妳當爹的都不為她做主，她就快在哪都無親無故了。”
　　史動壹聽這話更加確定史迪佳就在我這，他把馬鞭虛抽壹下道：“妳到底交不交人？”
　　“誒？我可沒說她在我營裏。”
　　史動冷冷道：“我既然來了肯定是有證據的，家裏派人壹路尋訪，迪佳明明就是奔著妳這來了！”
　　我說：“誰見著了您找誰要去，總之我是沒見。”
　　史動盯著我道：“老五，妳可別逼我動手！”
　　我打個哈哈道：“動什麽手？三叔莫非是想教我幾招？”
　　史動壹舉馬鞭道：“我抽妳！”
　　我這氣也慢慢上來了，自己閨女被迫要嫁給壹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人，身為父親不但不加保護，還助紂為虐，我以前看史動人還不錯，現在已經滿不是那麽回事了，我眉毛壹挑道：“妳官職比我大，又是我三叔，抽我我也只能認了，反正小老婆妳也娶了，以後也用不著我了，卸磨殺驢也沒什麽後顧之憂了。”
　　史動臉上紅潮壹閃，只好又換上壹副正經表情道：“五郎，妳的情三叔不是不記得，可是這件事上我可不能由著妳們年輕人胡鬧，迪佳這壹跑史家顏面事小，甚至會牽連到戰局，這些妳祖父應該也和妳說了……”
　　我連連擺手道：“這些大道理我都聽過了，不過我是想幫忙也幫不上啊，迪佳真沒來找我。”
　　史動怒色又增，冷聲道：“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我淡然道：“不知道三叔要怎麽個不客氣？”
　　史動扭頭對身後的親兵大聲道：“立刻下令，左軍全軍集合，各個營清點人數，多出來的立即給我拿來！”又對另外幾個人道，“妳們去左前將軍的營帳裏看看。”
　　壹幹人領命剛要執行，我大喝壹聲：“慢著！”隨即慢悠悠道，“這是在我左軍，怎麽也輪不上妳右軍將軍來發號施令。”
　　史動道：“我軍銜比妳高！”
　　我說：“那也不行！”
　　正在僵持之時，普奇雄聞訊趕來，見我們叔侄倆劍拔弩張，忙問怎麽回事，史動抱了抱拳，皺眉道：“普老將軍，小女迪佳離家出走，有消息說她就藏在左軍之中，還請老將軍下令盤查，史動感激不盡。”
　　普奇雄納悶道：“怎麽會出這等事？”
　　我說：“她爹要把她嫁給壹個老頭，我這妹妹不樂意，可不就跑了嗎？”
　　普奇雄恍然道：“原來是這樣。”他想了壹下把我拉在壹邊小聲道，“迪載，軍中按律可是不能藏匿女子啊。”
　　我壹揚頭道：“我可沒幹這事，現在是右將軍他老人家要在咱們左軍大動幹戈，下令全軍集合，您說我能同意嗎？”
　　普奇雄為難道：“這確實於例不合……”
　　史動上前壹步道：“還請老將軍勉為其難。”
　　普奇雄看看我又瞅瞅史動，既莫名其妙又不知深淺，但總之是誰也不想得罪，最終撓了撓頭道：“這是貴府的私事，老夫回避，呵呵，老夫回避。”說著遠遠地走了，但明顯還是不同意史動的做法。
　　史動沈著臉道：“不集合也罷，妳的營帳我壹定要搜！”說著沖身後的親兵壹努嘴，“動手。”
　　這些人剛準備要動，我也沖身後壹努嘴：“人家要在妳們老大頭上拉屎了，妳們還楞著幹什麽？”
　　張世磊最明白我的心思不過，帶著人呼啦壹下把史動和他手下都圍在當中，史動這次來只帶了十幾個人，張世磊他們是他的好幾倍，這壹下給圍了個嚴嚴實實，史動開始還沒回過神來，繼而勃然道：“妳竟敢以下犯上？”
　　張世磊不卑不亢道：“職責所在，請將軍不要為難末將。”
　　史動抓狂地沖我嚷嚷：“我可是妳三叔！”
　　我笑嘻嘻道：“您現在想起您是我三叔了？當叔叔的怎麽能欺負侄兒呢？”
　　“好，好！”史動氣得臉色發白，指著我說：“我這就去告訴妳祖父讓他來搜，看妳到時候還有什麽話說？”
　　我笑道：“三叔慢走，不送。”
　　史動壹言不發，帶著人氣咻咻地走了。
　　張世磊忐忑道：“五少爺，妳三叔要是真的稟告了老元帥，大小姐可真就藏不住了。”
　　我哼了壹聲道：“不管藏住藏不住，我肯定不會讓人把迪佳帶走。”
　　回到營帳，史迪佳正在怔忪不安，見我回來急忙跑上來問：“五哥，我爹呢？”
　　我說：“被我氣跑找爺爺告狀去了。”
　　張世磊興奮道：“大小姐沒見五少爺有多威風，我這輩子也沒想過敢和壹個將軍動手啊。”
　　我嘆氣道：“跟自家人耍狠那算什麽威風，以後少爺帶著妳們見見什麽是真威風！”
　　史迪佳擔心道：“妳沒真和我爹動手吧？”
　　“看看，還是關心妳爹，妳怎麽就不問他是不是把妳五哥揍了？”
　　史迪佳壹笑道：“論打架，天下誰能打得過妳？”
　　“放心吧，我怎麽可能真揍妳爹，不過他有沒有被我氣得內傷就不知道了。”
　　史迪佳出了壹會神，傷感道：“我爹也不幫著我，五哥，我以後就只有妳壹個親人了。”
　　我失笑道：“別亂說，妳爹也就是壹時抽風，他還能真不要妳這個女兒？”
　　史迪佳：“……”
　　這壹天左右軍也終於和中軍會師，加上史馳的先鋒營，105萬大軍齊屯於戈壁高地，其橫切線達到了60公裏，縱切線3公裏，如同壹只巨型怪獸壹樣俯瞰著黑森林，軍陣之壯觀，23年以來在兩個大陸上尚屬首見。
　　我因為史迪佳的事和史家人鬧了別扭，也就沒有照例去與史存道會面。全軍休整到第二天，史存道手下壹個親兵來到了左軍大營內說要見我，張世磊把他領到我面前，那親兵執禮甚恭道：“少將軍，老元帥請妳即刻前去中軍大帳與他會面。”
　　我慢吞吞道：“什麽事？”
　　那親兵奇怪地看了我壹眼，從來大帥調將，人們都是緊跑慢跑唯恐誤事，哪有我這樣問東問西的？不過他自然知道我的身份，抱拳道：“大概是軍務。”
　　我又問：“都有誰在啊？”
　　那親兵滿臉黑線道：“自大帥以下，史馳將軍、史動將軍、各營主將均已到場。”
　　我微微冷笑道：“這是要開批鬥大會啊——好，我這就去。”
　　我沒穿盔甲，壹身便衣走出帳外，史迪佳忽然跑出來拉著我的手道：“五哥，妳說祖父他會不會是沖我來的？”
　　我說：“十有八九。”
　　史迪佳擔心道：“那怎麽辦？”
　　我安慰她道：“妳五哥別的本事沒有，胡賴的功夫可是壹流，老頭要問起來，我就壹推六二五。”
　　張世磊在壹邊提醒道：“五少爺，要是妳走以後老元帥或者史動將軍再來我們左軍營裏搜查，那可沒人敢抗命……”
　　我摸著下巴道：“嗯，這著調虎離山可不能不防，這樣吧——迪佳和綠萼妳們兩個就混在我的親兵隊裏跟我去中軍，爺爺要跟咱們玩釜底抽薪，咱們就跟他來個魚目混珠。”
　　綠萼道：“那萬壹要是老太爺發現了我們怎麽辦？”
　　我說：“那也沒辦法，就算撕破臉我也不能讓他把妳們帶走，大不了我這個左前將軍不當，咱們三個浪跡江湖去。”
　　史迪佳哽咽道：“五哥，妳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我大手壹揮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啊？”
　　“呃……”我才發現這詞用在這不對，忙又道：“想想妳以前是怎麽對我的，這叫投桃報李。”
　　史迪佳抱住我的脖子，咯咯笑道：“有五哥真好。”
　　在她心裏我是她五哥，可是我卻知道我們半毛錢血緣關系也沒有，被這麽壹個小美人抱著，我情不自禁地心神蕩漾，趕忙道：“我們還是快點走吧。”
　　有人牽過我的烏龍騅來，這畜生幾天沒見我，似乎充滿了無盡的委屈，故意偏著頭不看我，眼神幽怨而憤憤，好像在說：“妳不是會飛嗎？還騎我幹什麽？”
　　我摟著它的脖子笑道：“行啦，老子以後去哪都帶著妳，不過妳要跑快壹點才行。”烏龍騅這才轉嗔為喜，我上了馬，沖身後壹揮手道：“出發！”
　　此時的左右軍就在史存道兩翼，主將更與中軍帳相距不遠方便調度，所以我們不多時就到了帳外，我驟然就見大營裏到處都有士兵集合，壹副嚴陣以待的樣子，我暗暗嘀咕：“爺爺教訓孫子不用動這麽大陣仗吧？”
　　史迪佳和綠萼見了這等陣勢躲在親兵中間大氣也不敢喘，我沖她們壹笑示意無事，大步走進中軍帳。
　　帳內，史存道高高在上站在帥案之後，面無表情，帳下是兩排大將，史家父子也在其中，眾將均不茍言笑默然無語，見我進來壹起回頭，我下意識地頓了壹下，自我從軍以來大陣仗也見過不少，這麽嚴肅的時候還很少見，也禁不住有些忐忑，心想史存道莫非為了嚴明法紀真要拿我開刀？
　　史存道卻只是掃了我壹眼，咳嗽壹聲開門見山道：“最新戰報，黑吉斯軍，淡臺朗部已經開出黑森林，充任了新的先鋒，諸位——咱們又有仗要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