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黃大人

　　說心裏話我還是有點佩服魏無極的，壹招不濟立刻全身而退，走得幹凈利落絕不拖泥帶水，人能不要臉到他這種地步，才當得上是心無芥蒂，行雲野鶴……
　　只是他這麽壹走，三色石的人頓時成了爹不疼娘不愛的狗剩兒，這些人面面相覷，壹時不知該是戰是降。隨著魏無極狼狽逃竄，三色石裏已無絕頂高手，紅壇主身死，黃壇主遠遁，剩下的壹個青壇主也是奄奄壹息，然而我們這邊情況也不樂觀，我和史存道都已經是強弩之末，史家三兄弟以下全都身帶重傷，史府衛兵已不足壹千人，雙方如果再來壹場殊死拼鬥，傷亡必定慘重，而且未必能把對方全部截留下來。
　　青壇主也明白這壹點，於是打破僵局道：“史元帥，在下有幾句話要跟妳說。”
　　史存道道：“有屁就放！”
　　青壇主拱手道：“史元帥，在下人等可以說和妳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來貴府滋擾無非是迫於魏無極的命令，現下妳我雙方都已油盡燈枯，依我之見不如兩下罷鬥，妳放我們走，從此以後我們再不踏上洪烈帝國半步，元帥意下如何？”
　　史存道知道他說的是實情，正自沈吟不語，史飛大聲道：“休想，妳們每壹個人手上都沾滿了我們史家將士的鮮血，想走容易，都得橫著出去！”
　　青壇主森然道：“小史將軍可要考慮清楚，為我們這些人值不值得大動幹戈，逼得我們走投無路了，妳們難道不用死人嗎？”
　　史存道面向眾士兵，高聲道：“妳們的意思呢？”
　　涼亭下，壹名小校噗通壹聲跪在地上，以刀拄地，淚流滿面道：“大元帥，我和這些賊子不共戴天！”他剛說完，四下裏史府衛兵轟然道：“不共戴天！”這些士兵編在壹個營裏，在還沒入伍以前大多就是鄉裏鄉親，更有父兄壹起來參軍的，三色石這次襲擊史府殺人無數，不少士兵的親人朋友就死在他們刀下，活下來的人誓死要為他們報仇，此時此刻竟然沒有壹個願意妥協。
　　青壇主臉色變了變，冷笑道：“想不到堂堂的史家軍不過是壹群徒逞匹夫之勇的莽漢而已。”
　　那小校喝道：“我們合在壹起就不是匹夫，不把妳們殺幹凈，我們誓不罷休！”他身邊眾軍齊聲道：“誓不罷休！”
　　青壇主哼了壹聲道：“想殺我恐怕也沒那麽容易——史元帥，是戰是和還要看妳的意思，妳身為他們的元帥，我盼望妳能顧全大局，不逞壹時之快。”
　　史存道雙眉緊皺默然不語，史馳在他耳邊低聲道：“父親，斬草須除根吶。”史存道充耳不聞，手握刀柄仍是猶豫不決。這不是說他優柔寡斷，如果是在戰場上，哪怕是數十萬大軍在廝殺他殺伐決斷毫不為難，但眼下乃是自己和魏無極的私人恩怨，三色石人數雖少，但個個武功精強，殺到最後不免兩敗俱傷，他隨口壹道命令就關乎壹千士兵的生死，死有時不可避免，但讓這些人為史家而死，這才是他為難的地方。
　　就在這時，從史府大門忽然湧進大批軍隊，看樣子足有三四千人，個個盔甲明亮，身背勁弓羽箭，頭前壹員將領單膝跪倒在涼亭前，大聲道：“先鋒營副先鋒白濤叩見元帥。”
　　史存道低頭看了壹眼，納悶道：“妳怎麽來了？”
　　白濤拱手道：“末將聽說帥府遭襲，特來增援。”他四下壹看，見史府屍橫遍地，不禁又驚又愧，垂首道，“屬下無能，終於還是來遲了。”
　　史存道面沈似水道：“妳引兵進城，可有調令？”
　　白濤壹頓道：“沒有。”
　　史存道道：“那妳就是擅離職守了？”
　　白濤幹脆道：“末將願領責罰。”
　　史存道道：“暫且記下，站在壹邊。”
　　白濤起身道：“是！”他雖然前途吉兇未知，但當下仍履行副將職責，指揮著前來增援的三千軍隊補充到了史府衛兵中間。
　　這邊剛剛布置得當，又有壹支數千人的軍隊遠途跋涉而來，帶兵的將軍壹樣先跟史存道見了禮，原來是虎威營的偏將郤誌德，史存道依舊道：“站在壹邊。”短短幾分鐘，又有三撥人馬聞訊趕到，原來史存道的大營就在城外，軍中得知大元帥的帥府遭襲，各部人馬紛紛前來救援，史存道不假辭色，最多說壹句“站在壹邊”，不多時史府內內外外已經被上萬軍隊圍得水泄不通，三色石壹行人站在影壁墻上，就像在兵海中置身於礁石之上，上萬人盯著這十幾個始作俑者，人人眼中均有憤慨之色。
　　這時強弱立判，史存道只要壹揮手，萬箭齊發，少了魏無極庇護的三色石殺手不免要被射成刺猬。青壇主眼望冷森森的箭頭，不禁也變了顏色。他大聲道：“史元帥，我還有話說。”不等史存道說話，他又道，“妳殺我們簡單，可是對妳們沒有壹點好處，如果元帥肯高擡貴手，我等願棄暗投明，黑吉斯和洪烈開戰在即，以後黑吉斯軍中壹應情報刺探在下還可微效薄力，我們青壇在這方面的手段，元帥應該是知道的吧？”
　　先前那名小校唯恐史存道動心，急道：“元帥，此人不可留啊！”
　　忽然有人悠悠道：“我看此人倒也未必非死不可。”
　　隨著話聲，四條人影不緊不慢地從士兵叢中掠過，這四個人速度並不快，但從高度戒備的隊伍中穿行居然無人能攔，壹擠壹扛便像遊魚壹般貼近涼亭，士兵們猝不及防，又不知是敵是友，給他們擠得亂作壹團。史存道見有人在自己的士兵前如此飛揚跋扈臉就是壹沈，但是當他看清來者時似乎又不便發作，勉強笑了笑道：“原來是黃大人。”眾軍壹聽大元帥口氣便不再阻攔。
　　這四個人穿過人群來到近前，飛身上了涼亭，壹起拱手道：“史元帥。”史存道還禮道：“四位大人不必客氣。”幾個人見了禮，壹個士兵這才急匆匆跑上，憤懣地看了壹眼四人，稟告道：“報大帥，這四個人說要見大帥，可又不容卑職通稟，還跟門口的兄弟發生了沖突，打傷了十幾個人，卑職無能，壹眨眼的工夫竟讓他們沖了進來。”眾人壹聽這話，都用冷眼楞向這幾人，幾人混若不見，仍舊毫不在意的樣子。
　　史存道擺手讓衛兵退下，指著黃大人道：“我來告訴妳們認識，這位黃壹飛黃大人，官拜虎威將軍……”人們聽到這頓時露出不屑之色，洪烈帝國將軍品秩封號被下面的士兵按從上到下不成文地歸類為“征常獸鄉”四種，征是指帶征字頭的將銜，比如征西征東，壹般有重大戰事發生，這個封號都是給本次平亂的主帥，史存道就曾受封過征西和征北將軍，不過他元帥的位子越坐越穩，四征的封號也就名存實亡了。“常”是指常規將銜，史馳的撫遠將軍、還有前後左右將軍都是這個範疇，他們都是軍隊裏的中高層，名號未必響亮，但是手握實權。受“獸”字封的卻大多跟行軍打仗沒多大關系，這種封號壹般由皇帝封給近人，皇宮侍衛、皇親國戚，聽著威風，其實不掌兵權，至於“鄉”，有退休的老臣榮歸故裏的時候，皇帝壹般為了應景都會給有軍隊背景的大臣壹個封號，這個號就以該大臣的家鄉地名為準，比如“通縣將軍”“鐵嶺將軍”，不用說，這種將軍毫無實權，有時候皇帝高興了文官告老還鄉時也隨口封壹個。
　　史家軍跟隨史存道日久，自然知道這封號裏的典故，所以壹聽黃大人才是個虎威將軍不由得人人癟嘴。
　　不料史存道後面還跟著壹句話：“……禦前副統領。”
　　此言壹出，眾人發出壹陣低呼，我忙拽住旁邊壹個小兵問：“怎麽了，副統領很厲害嗎？”
　　那小兵壹驚壹乍道：“禦前副統領——那可是縛神衛的老大！”他身邊有人情不自禁道：“難怪如此了得。”又有人小聲道：“聽說縛神衛裏個個都是絕頂高手，果然名不虛傳。”
　　黃壹飛聽見下面竊竊私語，又朝史存道拱了拱手道：“史元帥，公務緊急沖撞了貴部，還請勿怪。”
　　史存道道：“壹場誤會，不知黃大人此行有什麽公務？”
　　黃壹飛道：“皇上聽說有人膽敢在元帥府鬧事，就派我們來看看，魏無極呢？我們好拿了他交差。”
　　我失笑道：“好大的口氣！”聽他說話，就好像公差來抓小偷，竟然沒有把魏無極放在眼裏。我身邊那小兵道：“縛神衛嘛，口氣大些也是正常。”
　　史存道對黃壹飛的態度也頗感不適，史府裏殺得血流成河，黃壹飛語氣浮浮，倒好像是在譴責自己手下無能壹樣。當下他也輕描淡寫道：“魏無極被打成重傷，逃了。”
　　黃壹飛點點頭道：“我就說嘛，區區壹個魏無極還能翻天不成。”
　　史存道眉頭壹擰，不悅道：“有勞四位白跑壹趟，黃大人回去後請奏明皇上，魏無極驚擾聖駕實乃史存道之過，還請皇上降罪。”
　　黃壹飛擺擺手：“史元帥言重了，對了，我聽說那魏無極已晉級劍聖，妳是怎麽打跑他的？”
　　史存道笑而不答，忽然沖我招招手道：“五郎，來見過黃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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