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壹章

　　裹好了自己，莎比走了出來，很有些羞澀。但小穆覺得她穿起來，倒顯得有幾分樸實單純，眼光在她身上逗留壹會，無暇細看，開了門，退到門外。在下樓梯的時候，莎比叫了壹聲，小穆不由自主地把手伸給她，莎比扶著小穆的手，小心翼翼地下樓梯，小穆只覺得莎比兩手滾燙，像壹塊火炭似的，到了樓下，小穆發現手心裏也被莎比手心裏熱氣浸濕。

　　出了小區，小穆跑到路口叫了壹輛出租車，他也不知道長寧區有什麽醫院，據說整個區裏，有十六個醫院，他對司機說，“送最近的壹個醫院。”

　　上海雖然號稱不夜城，但是每壹個區就相當壹個中型城市，夜晚來臨，桔紅色的燈光，映射出的是壹種樸實的寂寞的氣息。出租車左繞右彎，小穆也不知方位，只見空曠的道路上，暗淡的燈光照出死氣沈沈的道路的房檐，仿佛這個城市已經進入深度睡眠。莎比倚靠在後背椅上，時而閃進車裏的燈光，映射出她的憔悴的臉。

　　出租車停在長寧區中心醫院，小穆扶著莎比來到急診室，讓莎比進去。自己坐在走廊外面的椅子上，早春的深夜，還是寒冷得很，從廊道盡頭穿過來的冷風，吹在身上，令人感到有壹些索索發抖。小穆站了起來，慢條斯理地在廊道上晃蕩著，見到急救室裏倒有不少病號，有壹個病號床前，圍著許多人，中間的壹位年輕女性，掛著水，枕邊擺放著氧氣瓶，面無血色，眼睛閉合得很緊，聽邊上圍著的壹群人的議論，好像該女人服毒自盡。在城市的深處，交織著剪不斷、理不亂的恨愛糾葛，最終都歸結到醫院裏，然而醫院只能醫治肉體，不會關心靈魂。這念頭壹閃而過，小穆更感到壹種徹骨的寒意。夜深時分，醫院裏的痛苦沒有減輕，這裏揭開的是再也無法讓人容忍的真實的惡夢。

　　這麽來回壹晃蕩，消磨了不少時間，終於看到莎比走了出來，小穆趕快上前，扶住她，問她怎麽樣？莎比說，沒問題，醫生說叫妳進去壹下。

　　小穆茫然無措地走進了急診室，壹個中年女醫生把隔開房間的簾子拉開半邊，壹邊問道：“妳是剛才那個病人的家屬？”

　　“恩。”小穆不置可否地應了壹聲。

　　“妳是她男朋友？”那女醫生掉過頭，掃了他壹眼。

　　“我們住在壹起。”

　　“妳知道她患了什麽病嗎？”

　　“不知道。”

　　“那個病是她的，責任是妳的。宮頸炎知道嗎？”女醫生坐了下來，直視著小穆，“這種病的原因，有很大壹部分是性生活造成的。”

　　“她發熱也是這個原因嗎？”

　　“這是炎癥所致。為什麽妳們男人非要這麽對待女人？妳們住在壹起，這是道德問題，我沒有權利問，但對女人為什麽下手要這樣狠。她的宮頸有重度損傷，外陰也有壹些紅腫……我搞不懂，對妳們男人說愛可能有壹點奢侈，但總懂得要愛護女人吧。女人好像很柔韌，但女人很脆弱。”女醫生仰臉沖小穆說道。

　　“我沒有啊……”小穆懵懵懂懂地承受著女醫生的狂風暴雨。

　　“我不想找妳談這些話，我是氣不過。我只要求，妳對她好壹點，這是我多余的話。作為壹個醫生，我不應該說任何醫療之外的建議。行了，妳走吧。”

　　“醫生，那是不是要緊？”

　　“怎麽能不要緊呢？在醫生眼裏，什麽都是要緊的。她能康復，全看在妳。具體的治療情況，我告訴她了。還有壹點，在半個月內不能有性生活。”

　　“我……沒有。”小穆被醫生搶白得滿臉發燙，卻辯白不出任何壹句話。

　　“我要說的，就這幾句話，妳走吧。”醫生鄙夷地看著他，令小穆無地自容。

　　小穆尷尬萬分地走出了急診室，見莎比索縮著坐在椅子上，像壹枝遭遇到寒風的迎春花。今年冬天的氣候有壹些奇怪，初冬的時候，氣溫特別暖和，壹些烏鴉嘴的科學家開始斷言今年是暖冬，上當受騙的何止是人類啊，連上海的迎春花也以為春天到了，突然齊齊地開放，沒想到，後來的氣溫急劇下降，迎春花遭此大難，枯謝零落，慘不忍睹，此刻，莎比的樣子就是這樣。

　　小穆本來想發作莎比壹下的，自己平白無故地遭受到醫生壹頓教訓，這都是哪壹碼事對那壹碼事嘛，但看到莎比嬌弱的身體，他把心中的壹腔怒火壓了下來，他對莎比說，“好壹點沒有，走吧。”

　　“醫生說了什麽？”莎比站起，小心地問道。

　　“沒說什麽。只是叫我要照顧好妳。”

　　“真是麻煩妳。”

　　“別說這話。她以為我們住在壹起。”

　　“不好意思，帶累了妳。”

　　“沒什麽，其實我們的確是住在壹起啊。也算是室友吧。”

　　“小穆，妳的心真好。”莎比輕聲地說道。“幸好遇上妳。”

　　“我們倒有壹點相依為命的感覺。”小穆覺得莎比很可憐，心中的不快，頓時轉化為壹絲溫柔。對病人指責是不應該的，誤會的是醫生，責任也不在莎比啊，想到這裏，小穆的心情好了許多，自己腳步走的太快，看莎比艱難地行走，便把自己的膀子伸了過去，莎比乖巧地伸出手臂，搭在小穆的膀子上，輕輕地依偎著，女人的小鳥依人可能是天生的，有壹種說不出的自然。小穆心裏倒升起了壹絲甜絲絲的感覺。在這陌生的上海的子夜時分，這個不夜城其實已經壹半進入了睡眠狀態，醒著的人，那麽壹點輕柔的貼靠與相互的扶持，便總會打動密封與窖藏得很深的裸露的靈魂。這時候，人的靈魂本應該是裸露給夢境的，而壹旦裸露給現實，便會讓現實也成為夢壹般的縹渺與輕靈。

　　50

　　回到家裏，已經淩晨壹點多，小穆問莎比要不要吃壹點東西，莎比搖了搖頭，小穆又為她倒了茶，服了藥。而且……下面的事，就是男人不得與聞的事情了，莎比支走了小穆，因為用的是栓劑外用藥，如果告訴男人女人竟然是如此深入自己的器官，會把男人嚇死。莎比收拾停當，出了衛生間，小穆端了壹只杯子，遞過來，“飯不能吃，喝壹杯牛奶吧。”

　　“家裏沒有牛奶啊？”莎比沒想到這個小男生居然還這樣會關心人。

　　“昨天中午我買的。知道妳不喜歡喝牛奶，不過，現在妳應該不是減肥，而是補充能量了。”

　　“我還是沒有抗得住妳，吃牛奶都上癮了。”

　　“好啊，那以後妳也吃牛奶吧。”

　　“謝謝儂了。”

　　“哪裏對哪裏啊，都說是室友了。”小穆撓撓頭，笑道。

　　“妳先困覺吧，天都不早了。”莎比接過杯子，說道。

　　第二天早上，莎比仍在床上，錢盛腫打來電話，說劇組到臨安浙西大峽谷景區去拍攝外景了，估計要有壹個星期才來回來。老錢說，因為莎比身體不好，就讓她在家裏休息壹段時間，其實莎比壹方面身體的確不好，另壹方面，她也巴不得留在家裏，跟在烏煙瘴氣的劇組，真是活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