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不是人

　　天色已經暗沈了下來，但是依然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的身體，是唯壹的腳印。
　　那壹行延綿至風雪中的腳印，仿佛是在象征著，壹個修行的人便是如此，大道蒼茫，前方百般景，卻處處危險，詭異莫測，回首身後，已然看不清來路。
　　他看著那閣樓上的兩個人，對方卻轉身又隱入了閣樓。
　　樓近辰又看莊園的牌匾，上面寫著幾個四角圓曲的字。
　　“停身莊！停什麽身？”樓近辰心中念頭閃過“只聽過停屍莊，沒聽停身莊。”
　　“來啦來啦！”
　　樓近辰只是敲了兩下門，後面並沒有急迫的去敲擊，但是裏面的人卻像是怕他走了壹樣，遠遠的就喊著‘來啦’，而且是壹連喊了數聲。
　　“吱吖！”
　　開門聲在寂靜的雪夜之中格外刺耳。
　　“客人裏面請。”開門的是壹個穿著壹身土黑皮衣的老人，有些駝背，頭上戴著壹個厚布帽子。
　　他彎著腰，低著頭行禮，以示尊重，但是那彎腰向上看的眼睛，卻翻起了白眼，壹點黑眼珠向上看，顯得非常的詭異。
　　樓近辰根本就沒有多看他，只往裏面走。
　　裏面有影壁，影壁上面壹片黑漆，畫的是什麽樓近辰也沒有看，繞過之後，便是莊園的正堂，裏面有燈光透出來。
　　門雖然是開著的，但是卻有屏風擋著。
　　“客人，請進，我家主人說了，直接進去便是了。”那個開門的人跟在身後說道。
　　樓近辰沒有理會，卻看了看那屋檐下掛著的風鈴。
　　那風鈴的樣子很特別，穿裙子的小女孩模樣的風鈴，在風中發出斷續的鈴聲。
　　樓近辰只是看了壹眼，進入屋子裏，繞過屏風，他眼中壹亮。
　　這是壹個會客堂，正靠背的主位上面沒有人，只看到壹個巨大的壁畫，壁畫壹片山水的模樣，但是如果不細看，而是泛泛的看的話，卻會覺得那壁畫像是壹個人的臉。
　　其他的客位上面卻有人坐著。
　　總共三個人，每人壹席，跪坐在那裏，身前的矮桌上壹角都點著壹盞燈碟。
　　他們壹個個坐在那裏，沈默不語，不知道坐了多久的樣子，當樓近辰走進來之後，他們壹個個都向著樓近辰看過來。
　　樓近辰站在那裏，看著在場的人，其中竟是有壹個樓近辰曾經見過的人，他初上巨鯨山上時，六境之時法念不受控制的化生其他的法象來，當時便有壹個長發妖道。
　　之所以樓近辰也會覺得這個人是妖道，便因為其身上有壹股特殊的妖異氣質。
　　他那壹身烏黑齊腰的黑發，順滑，中分。
　　樓近辰進來的時候，他擡頭，濃眉，壹對狹長的雙眼，像是帶著勾子壹樣。
　　面白無須，臉頰的顴骨較高，就他這個人只看臉面相貌，絕對說不上好看，但是他身上透著的那壹股氣質，卻讓人覺得妖異。
　　而那長發妖道的對面是壹個光頭漢子，對方袒露著胸膛，露出白皙的肉來，他旁邊再又坐著壹個女子，這女子看上去卻有些臟臟的樣子。
　　她紮了幾條辮子，看上去也是臟的，身上的衣服，都是穿的太久了沒有洗過了，滿是油垢的感覺，從她的身上居然有壹股淡淡的臭味傳出來。
　　而樓近辰看到她的時候，她緩緩的轉頭，那壹雙眼睛通紅，往下沈，卻又有壹種無力的沾粘眼眶，像是隨時都要掉出來的感覺。
　　他站在那裏沒有動，目光從三個人的身上都劃過，然後目光落在那壁畫上，他竟是覺得，畫中的山水神秘浩瀚，透著無邊的邪氣。
　　只是他因為收斂了氣息，沒有用自己的那詭眼去看。
　　“大雪封路，諸位在這裏作客，卻怎麽連酒肉都沒有？”樓近辰問道。
　　那長發妖道卻是說道：“此間主人留客而不好客，如何會有酒肉給妳。”
　　“哦，既留客，怎不好好招待，既不好好招待，諸位怎麽安坐不動？”樓近辰說道。
　　長發妖道卻笑了，說道：“想不到樓府君竟也進入了這個莊子，那我也有伴了。”
　　“哦，怎麽說？”樓近辰問道。
　　“這個莊子，沒有人能夠走出去。”長發妖道說著這話。
　　“哦，我不信。”樓近辰說道。
　　“也許，妳可以，妳壹定可以的。”長發妖道的眼中似乎生出壹些希望。
　　“沒有人可以出得去，沒有人可以。”另壹邊的那個光頭人說道。
　　而那壹個滿身汙垢的女子，則是虛弱的說不出話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裏面有聲音走了出來。
　　踢踏、踢踏的聲音，由遠及近，樓近辰發現，在座的三個人居然都在發抖。
　　他對這個長發妖道可是有印象的，當年他都敢來打自己的主意，而現在居然坐在這聽到裏面的走路聲，就嚇成這樣。
　　樓近辰也盯著後面那個通道看，他感覺到了壹股強烈的陰邪之氣從那裏湧來。
　　然後他看到有壹個跛腳的人從裏面走來，他壹身土黑色的衣服，頭上纏著頭巾，手裏拿著壹把剔骨刀，刀身上滿是血汙，像因為長年殺豬宰羊卻又從來沒有洗過。
　　他走出來，手裏挽著刀花，嘴裏好似在喝著歌：“壹刀壹刀壹刀，又壹刀，刀刀刀……”，臉上滿是興奮。
　　他像是沒有看到樓近辰壹樣，在三個坐著的人中來回的打量著，似乎在看誰身上的肉更好。
　　最終，來到那光頭露著胸膛的人面前，那人渾身都在顫抖，卻又壹動不動，那跛腳人直接彎腰，扯開他的衣服，直接伸刀下去。
　　樓近辰眼睛壹瞇，看到那光頭人的衣服已經被鮮血浸濕了。
　　鮮血流淌，那光頭人渾身顫抖，而另外兩人卻像是大松了壹口氣。
　　跛腳人拿著手中割下新鮮的東西，轉身就往回走，樓近辰看著他轉到後堂去，於是邁步跟了上去。
　　他不知道，是什麽讓這三個人坐在那裏不動，如待宰的羔羊。
　　即使是羔羊也是會跑的，他們卻不會。
　　樓近辰跟了進去，於是他看到了壹個人坐在那裏，這是壹個老人，身上幹枯，像是壹具幹屍壹樣，但是他卻穿著壹身的白袍，頭發梳的極為整齊。
　　他的面前是壹個爐子，爐子上面有壹塊鐵板，而剛剛割了肉回來的跛腳漢子正持刀站在旁邊。
　　他拿回來的那壹塊肉，已經放在鐵板上面煎了。
　　樓近辰進來，他卻像是沒有看到樓近辰，目光只盯著那壹塊煎著的肉，眼中滿是貪婪，咽喉動著，像是在咽口水。
　　樓近辰聞到了肉的焦香，竟是從心裏生出壹股強烈的食欲。
　　他是很清楚這肉是從誰的身上割下來的，可現在居然生出了食欲，並且越來越強烈。
　　“吃人肉？可不好。”樓近辰像是在告訴別人，也像是在對自己強調。
　　那個幹屍般的老人，擡頭，樓近辰從他的眼底看到血色，像是壹對充血的眼睛：“為什麽？”
　　“因為別的人看到了，會不舒服。”樓近辰說道。
　　“哦，也就是說，只要是他不會不舒服，就可以吃的是嗎？”那個幹屍般的老人說道。
　　“對於人來說，是永遠不可以吃的。”樓近辰說道：“除非他不是人。”
　　“那妳覺得我是不是人？”那個白袍的老人用竹夾將那壹塊帶血的肉翻了壹個邊。
　　滋滋的油冒出來，壹股香味直沖鼻子裏，它似乎在篡改著樓近辰的思維。
　　“只要是吃人肉的都不是人。”樓近辰說道。
　　那個持刀立於壹邊的跛腳漢子聽到樓近辰的話，猛的擡頭，雙眼冒著兇光，手緊緊的握著刀，似乎樓近辰對他說了侮辱性極強的話。
　　而那個幹屍般的老人也終於擡起了頭，說道：“妳說我不是人？”
　　“妳不是！”樓近辰說道。
　　那個幹屍般的老人身上壹股邪惡在湧動，他盯著樓近辰，問道：“妳說我不是人，那我是什麽？”
　　“妳不過是人形的妖魔罷了。”樓近辰說道。
　　“人為什麽不可吃人，我很小的時候，就見過有人偷偷的吃人，還和別人換著自家的孩子吃，但是從來沒有人說過他們不是人。”那幹屍老人說道。
　　“妳說的我沒有見到，但是現在妳做的我見到了，所以，妳不是人。”樓近辰說道：“妳只是壹具屍妖。”
　　“我，屍妖？”幹屍般的老人哈哈大笑著，說道：“好好好，不管我是什麽，但是今天，妳壹定會是我的食物，我要割下妳的肉，壹塊塊的烤著吃，煎著吃，煮著吃，……”
　　“先吃妳的嘴，到時候看看妳的嘴是不是還像現在這樣能說。”幹屍老人話落，喊道：“先割了他的嘴。”
　　他旁邊的那個跛腳人立即持剔骨尖刀朝著樓近辰撲上來。
　　樓近辰伸手在發間摘下劍，朝虛空裏壹豎，壹抖，朝前壹刺，那小小的劍便已經在刺的過程之中變長，化作三尺劍鋒。
　　樸實無華的壹劍刺擊，那個持剔骨刀的跛腳漢子，身形壹晃，在劍下竟是晃出七道影子，影子矮身，躲過了劍的刺擊，各自拿著尖刀朝著樓近辰的身體鉆來。
　　然而樓近辰手上的劍卻不知怎麽，在勢盡之後，依然朝下壹個劃落，不可思議的紮刺進了壹個人影的身上，從後背刺進去，貫穿脊柱，直入其胸膛之中。
　　劍的力量貫穿紮著，他根本就起不了身，而其他的影子也都消失了。
　　“撞我劍上，萬般道也只有壹條。”樓近辰淡淡的說道，將劍拔出，那個跛腳漢子居然就那樣直接滾落在地，竟是連掙紮都沒有的就死了。
　　那幹屍般的老人，卻用那壹雙充血的眼看著，說道：“好劍術，好重的劍意，殺機內藏，壹劍之下，身魂俱滅，後生，妳叫什麽名字？”
　　“我的名字，妳沒有必要知道，妳的我也不想知道，今天路過這裏，本來的好心情被妳壞了，我只想殺死妳而已。”樓近辰冷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