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買路

　　清風徐徐的吹，吹著樓近辰的思緒仿佛飛上了高空的月亮上。
　　見月思故鄉，盡管他在心中對自己說，父母不必為自己擔憂，但是他卻很明白，父母必定難受，只希望這月見到自己在這與這些已經算不上人的人搏殺的壹幕，不要被父母通過月亮而看到。
　　人可自己於泥濘裏奮力，卻不願至親至愛見到這些。
　　樓近辰尋找著其中的活人，有幾個女子還是活著，她們衣衫不整的跪地低泣，有些則是不斷的感謝。
　　他讓大家穿好衣服，收拾壹下，他自己則是開始搜身，竟是搜到了幾本法術書，雖都是左道雜流，卻也可以增長見識。
　　又將那個獵人從樹上解下，和幾個受害者屍體壹起掩埋，那幾個活著的女子，也默默的跟著他壹起，用木頭掘地，花了好大壹番功夫才挖出壹個大坑，將幾人並排的埋下去。
　　“妳們在這裏壹起受難，便壹起葬在這裏吧，若有來世，妳們也可相互扶持！”樓近辰嘆息著，他並不知道這個世上有沒有轉世輪回，但能夠轉世永遠是對逝者的壹個美好祝願。
　　其他的那些，樓近辰根本就沒有去埋他們，青山自有凈化能力，山中的野獸會把他們吃掉，草木同樣能夠將他們吃掉。
　　他將劍插在腰帶裏，提上擺放在石頭上的燈籠。
　　帶著三個女子，在林間尋著回去的路，他很累，累到無力再躡空了，戰鬥之時沒有覺得累，甚至覺得自己有無窮的法力，但是停下來才知道其實已經力竭，又挖坑埋了幾個人，所以走路都有些搖晃，而跟著他的三個女子同樣如此，大家沈默的在山中跋涉而行。
　　他們尋著壹些野獸和獵人走出來的山路，又走上山水沖刷出來的小路，晃晃悠悠的走著。
　　在那密林之中，有未知的眼睛在窺視，野獸，或者鬼魅、山峭，又或者是那幾類大仙，這些東西見到樓近辰壹劍壹殺的場面，必將這壹幕傳遍群山，然而他們也看出樓近辰是強弩之末，想攝奪其身，或噬其精魂，卻突然感覺到了有恐怖，壹股心悸感湧生。
　　目光落在了樓近辰手上提著的燈上，只見那燈光朦朧，有琉璃將其罩住，不懼山風吹拂，隱約之間卻仿佛看到那燈火裏似有壹人盤坐在那裏，再要細看，又什麽都看不到，燈火仍然是燈火，但是卻沒有誰再敢偷襲。
　　若有人能從高處看，會看到壹盞孤燈，在夜色下的青山之中穿行，於夜風墨濤之中晃晃悠悠，若隱若現，天地寂靜，天上壹彎月似乎怕燈火無法為他照亮前路，緊緊的跟隨。
　　清晨，太陽破開雲霧，照耀天地。
　　商歸安與鄧定兩人已經起床，發現廚房的水缸，和外面院子那水缸都是空的，立即明白樓近辰還沒有回來。
　　當即來到樓近辰的房間，發現睡在床上的還是那個獵人，不由的擔心起來，他們是看到樓近辰離開，也知道他是去救這個獵人的叔叔，立即朝觀主的房間跑去，大喊道：“觀主，觀主，師兄還沒有回來。”
　　他們壹邊喊著，壹邊將觀主的房門拍的‘砰砰’響。
　　房間裏傳來壹聲嘆息，房門從裏面打開，觀主站在那裏，看著兩個童子，再壹次的在心中嘆息壹聲。
　　兩個童子看著觀主沈默的樣子，臉色徒然變了，他們本就是擔心樓近辰的安全才來，現在見到觀主的樣子，覺得樓近辰可能遇害了。
　　“哇！”商歸安竟是突然哭了出來，他心中本就壓抑著，自母親死後的種種無法言述的委屈，原本因為看到樓近辰的努力，便在心中以之為榜樣，在他看來樓近辰是那麽的優秀，家裏受災被毀，孤身壹人投入火靈觀，努力之下短時間內便學法有成。
　　可是，他還是死了，他又想到了自己也可能會這樣的死去，死後拋屍於荒野，家裏都未必會有人記得，於是悲從心來，哭得悲切。
　　旁邊的鄧定聽到商歸定的哭，也臉色很不好，問道：“觀主，我們去找師兄好不好。”
　　“唉！”觀主嘆息：“樓近辰沒事。”
　　他嘆息的是自己的兩個預備弟子如此關心樓近辰，自己建的這個道觀，莫不是為樓近辰而建的？收他壹個記名弟子，拐走自己兩個弟子。
　　商歸安聽到樓近辰沒事後，哭聲瞬間發生了變化，少了悲切，多了高興。
　　就在這時，壹個聲音喊道：“人呢，快來燒水，我把獵回來的野豬帶回來了。”
　　商歸安與鄧定跑去院中壹看，樓近辰已經回來，渾身血汙，腰間插著壹柄黑鞘的劍，壹盞燈也別在腰間，壹只百余斤的黑色野豬躺在他的腳下。
　　在他的身後還有三個狼狽不堪的女子。
　　“師兄，妳受傷了？”商歸安帶著眼淚的問道。
　　“沒啊，我沒事，真的，妳看。”樓近辰說完轉了兩圈，將燈和劍從腰間取下來，看到觀主也過來了，立即將燈遞到觀主面前，觀主打量著他，又看了看地上的野豬，說道：“等妳休息好，來我房裏傳妳煉劍口訣。”
　　說完轉身回去，他覺得自己是該考慮重新招壹兩個童子了。
　　這兩個童子對於樓近辰親近，已經超過了對自己的尊重，但他也沒有什麽惱怒，他很清楚自己整日裏在房間裏修行，樓近辰與他們朝夕相處，為他們解釋修行訣要，被親近是很正常的，如果這樣尚且得不到他們的親近與愛護，那這兩童子他反而考慮不要了。
　　這壹天，兩童子在那獵人的幫助之下，將這壹只野豬洗剝幹凈，分了壹些肉讓獵人帶回去，又留了壹些新鮮肉現吃，其他的都用鹽腌了做成風幹肉，壹時之間火靈觀充斥著風幹肉的香味，每天吃的粥裏都會放些肉和野菜葉子在裏面煮，飯則多了壹個蒸風幹肉，雖然仍然單調，卻也不像之前那裏寡淡。
　　那三個女子在火靈觀之中留了兩天，恢復了壹些精神之後，便也哭著離開了。
　　隔三差五的，樓近辰也會進山打些新鮮的野獸回來吃。
　　他又去城裏買了壹些時令菜種子，在道觀附近溪水邊的的壹處平坦的地方開了壹塊地，將種子種下，以後就會有青菜吃了。
　　自那日殺了杜婆婆那壹谷的人之後，壹切都靜了下來，火靈觀在這壹片地界有了名氣，有了根基。
　　夏去秋來，白日裏炙熱仍然在，但在夜晚的時候，溫度卻降的很快，樓近辰躺在壹個躺椅上，這躺椅是那個年輕的獵人送來的。
　　他名梁武，之前跟著叔叔學打獵，叔叔死後，他要贍養奶奶，嬸嬸改嫁，所以他還在養著侄女，至於他自己的父親，早些年與叔叔進山打獵時沒能出得來，他自己也是叔叔帶大的。
　　爺爺當年也是死在了山中，所以他決定不再打獵，而是去學做篾匠，竹躺椅就是他做好送來的。
　　樓近辰沒有拒絕他的好意，反而很高興，夏轉秋的晚上能夠躺在這躺椅上，看著天上的星星與月亮，吹著山風，感受著自山裏吹來的隱約鳥鳴，這也是壹件愜意的事，而看到樓近辰高興，梁武也高興，因為他覺得自己做了壹件對樓近辰有意義的事。
　　昨天，樓近辰到季氏學堂裏問過，季夫子仍然沒有回來，壹個月之前，他就去了季氏學堂想聽法，但是那時季夫子便已經帶著弟子去府城遊學了。
　　商歸安與鄧定依然還沒有入門，還在入定階段，只是現在於定靜之中可以堅持不短的時間了。
　　他這時已經明白，自己能夠壹夜之間煉精化氣，絕不屬於正常範疇。
　　這些日子他在總結，回味著那壹天晚上的戰鬥，靈光乍現，並不是壹種常態，但是壹個善於總結的人，能夠將自己靈光乍現的東西變成自己的常態能力。
　　除此之外，他每日都靜心感攝陰陽，他覺得只要對於陰陽的感觸加深，手中的劍威力也自然就會增，更何況，觀主傳的煉劍術是壹篇洗煉劍器之法，其中便說了上佳洗煉劍器之物便是陰陽二氣。
　　所以他修行之余，以太陰、太陽精火洗煉手中的劍，這種洗煉其實也可以說是讓自己的法念滲入其中，到時這劍便如身體的壹部分，念動劍動。
　　兩月以來，便覺得自己手中的合金劍多了壹絲感應，雖然很微弱，但卻是壹件值得高興的事。此時他劍便出鞘的橫在旁邊的矮桌上，隨著樓近辰的呼吸，那劍身上的月華光韻流轉。
　　道觀院子裏有壹堆火，吸引著周圍的蚊蟲投入其中，所以讓躺在這裏乘涼的樓近及兩童子不會被蚊蟲叮咬。
　　當然，兩童子並沒有躺椅，梁武本想再打兩把躺椅來，但樓近辰卻拒絕了，因為他知道梁武現在需要養家糊口，壹把躺椅已經要花他好些天的功夫了。
　　兩童子都坐廊檐下，閉目入定。
　　樓近辰今天讓他們想自己最害怕的事，同壹件事日日思，夜夜想，也許就能夠習慣，習慣之後便不會那麽在意，能夠將此妄念攝服。
　　“好安靜啊。”樓近辰躺在那裏看著滿天星鬥，心中壹片寧靜，靜到氣海之中諸念似不如鏡。
　　突然，他的耳中出現了壹個聲音。
　　“道長，道長……”
　　樓近辰睜開眼睛，朝著聲音所在的方向看去，只見院墻上有壹個人趴在那裏，探出來的那個腦袋，是有點三角形，像極了樓近辰心中某部動畫片裏的女蛇妖。
　　只壹眼，樓近辰便警醒過來，但是他沒有動，只是拿目光回應。
　　“道長，妾身乃碧眼湖畔白巖洞白氏，今日來此，是想邀請道長前往山中參加我們的群仙會。”
　　樓近辰看著這個頭像個三角形的女子，明明沒見她的嘴動，也沒有明顯的聲音傳來，但是那聲音卻傳入自己的心裏，像是通過眼神傳遞壹樣。
　　“這聲音是我感覺到的？而不是用肉耳聽的？”樓近辰心中恍然，旁邊兩位童子依然坐在那裏，根本就沒有聽到這三角頭女子的話。
　　他的心中來了興趣，有興趣的不是去參加什麽莫名其妙的群仙會，想來這山中什麽群仙會，不可能是什麽仙家，只能是山中的妖怪之類的。
　　他感興趣的是這個聲音是怎麽傳遞過來的。
　　聲音是壹種開方式的，發出來在空氣之中傳遞，能聽到的，大家都能夠聽到。
　　那麽這個聲音只有自己壹個人聽到，那是什麽原理？
　　武俠小說裏的傳音入密？將聲音凝束成線傳入指定人的耳朵裏？
　　樓近辰覺得自己做不到，那對方是這樣做的嗎？
　　他想了壹下，覺得這可能是意識的精準傳遞，但是具體的決要，樓近辰壹時還想不明白。
　　不過他沒有感受到危險的敵意，便站了起來，來到院墻前不遠處，說道：“妳這個是什麽法術，能夠直接傳到我的心裏。”
　　“道長容稟，這法術名叫心念傳聲，是壹位高人傳授，未得高人允許，妾身也不便說太多。”三角頭的女子趴在院墻上，樓近辰看到她的雙手是青黑的，不似人手，倒像是蜥蜴的爪子，看到樓近辰註意到自己手後，她悄悄的將手縮了回去。
　　樓近辰聽說，那些朝人類模樣化形的妖，是羞於被人類看到其原身的。
　　他並沒有多看，也沒有直接回答三角頭女子的話，這讓她以為樓近辰厭惡自己，於是連頭都朝院墻下縮去了壹半。
　　樓近辰卻在想著‘心念傳聲’這四個字。
　　心，即是心靈，可當做意識的源起之處，念，可看著是傳遞的線。
　　果然是通過念頭傳聲的。
　　那麽這念頭是怎麽傳的呢？不可能是法念將對方罩住，因為他自己被‘心念傳聲’時，是沒有被冒犯的感覺的。
　　不在於外，那就在內。
　　傳聲給別人，最重要的是確定目標，眼睛看能確定目標，那麽心中想亦可確定目標，或許知其姓名、生辰八字，或通過身上留下的衣服氣息亦可，他壹念之間想到了很多。
　　樓近辰坐回了躺椅上，閉上眼睛，在心中將那壹個三角形頭的女子在心中勾勒出來，再睜開眼睛，凝視著縮趴在院墻上的三角頭的女子，意念壹動，在內心之中朝其說道：“心念傳聲，是這樣子嗎？”
　　樓近辰的話才落，那女子眼中立即露出驚詫，她說道：“原來道長也會。”
　　樓近辰卻是笑了笑，說道：“妳說的群仙會是什麽會？”
　　虛空裏沒有樓近辰的聲音，但是話意卻似通過眼神傳遞了到了那三角頭的女子心裏。
　　“群仙會是我們群魚山之中，各位仙家每五年壹次的大會，是為解決彼此的爭端而設立的，同時也會在大會上發放仙牌。”
　　“這大會有點意思，妳們之間的爭端是什麽爭端？仙牌又是什麽？”樓近辰竟是覺得這個大會頗有壹定的先進性，像是聯合國壹樣，為解決爭端而設立。
　　“我們仙家是由城中馬夫的香火供養的，所以彼此之間會出現爭奪香火的情況，再有就是馬夫們也可能會起爭執結仇，會牽連到我們，所以需要化解，而仙牌則是壹種資格牌，唯有可陰魂出遊，並且有兩位仙家做保，才能夠發放仙牌，有仙牌才可在這群魚山附近擁有自己的馬夫。”
　　樓近辰聽明白了，這是壹群修妖怪將人類的城池劃分為地盤了。
　　“我與妳們並無幹系，為何來請我去參加妳們的大會？”樓近辰問道。
　　“實不敢相瞞道長，兩月前，道長在山中大發神威，我們有姐妹看到回來與我們說了，後來又有姐妹出山時見到道長所在的火靈觀，擔心以後常從這裏經過會得罪了道長，便想請道長去商量個買路錢。”
　　樓近辰聽到這裏，才知道原來是這麽回事，是因為火靈觀建立正是在他們出山的路口，她們擔心招惹到了自己。
　　火靈觀默默不出聲的情況下，竟是截了人家的道。
　　樓近辰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