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物非人非

　　白鶴盤旋於陽光之中，在樓近辰念光感照之下，落在他伸出的手掌上。
　　正是季夫子的紙鶴，上面只有壹句話：“來學堂裏。”
　　樓近辰沒有耽擱，他出火靈觀，朝著泅水城而去。
　　當他來到了泅水城之時，以念光感應著這壹座城，原本頗為平和繁榮的泅水城，在他的感覺裏已經完全變了。
　　變得陰沈，變得森然，像是原本壹片上好橘園，壹夜之間，裏面的橘子樹結出來的果子都變的黑小，果肉酸澀了，而且渾身都長滿了刺，讓人難以靠近，更兼雜草叢生。
　　城門是開著的，樓近辰停在那裏，擡頭，他的雙眼是閉著的，看不到‘泅水城’那三個字，已經改成了‘無眼城’。
　　他的念法感照虛空，照的是壹切生物的氣息，大地、山林、蟲鳥、周天星辰、水、人等，這些合起來在他的心中形成了壹幅地圖，但是呢，他卻是看不見城墻上的字，壹些完全沒有氣息的物體他也照不見。
　　但好在能夠照見這些，已經夠他自由的行動了，即使是遇上壹些道路上的坑，他也能夠在那壹瞬間‘禦大地’而平穩身體，他發現，這對於自己的修行還有好處，讓自己的‘遊身縱劍術’在很多突發情況下更精微了。
　　他以劍做杖，走進無眼城之中，城門口突然有人攔著，並問道：“餵，妳進城做什麽？”
　　樓近辰停了下來，他聽出了這個聲音，這是那個自己曾在山神廟之中，遇上過的那個姓趙的刀客，他還在這城中，樓近辰感覺到他的身上盤踞著壹股詭異的氣息。
　　他記得當時自己說廟裏會有危險，勸他離開，他則說若有危險，趙某手中的刀自可應付。
　　“前來赴夫子之請。”樓近辰說道。
　　“哦。”趙姓刀客像是其實並不在乎他進城做什麽，只是找個機會搭話。
　　“妳有見過我妻兒嗎？”趙姓刀客問道。
　　“妳不認得我了嗎？”樓近辰看著對方眼眶裏扭動著的肉須。
　　“我有很多事不記得了。”趙姓刀客說道：“我只記得我好像有壹個家，有夫人、有女兒，但是有壹天，我女兒走丟了，我夫人去找我女兒，卻壹去不回。”趙姓刀客有些絮絮叨叨的樣子，讓樓近辰心中多了幾分同情。
　　“我的夫人很漂亮，也很溫柔，她會在每天晚上帶我回家吃飯，……我女兒很乖，她會每天在家裏讀書練字，還會幫著做家務……”
　　樓近辰往前走，耳中傳來風裏的言語。
　　街道上的人明顯少了許多，但還在的人竟是仍然會有出攤賣東西，還會有開著店鋪賣衣服，只不過，他們這些人都已經沒有了眼睛，也似記憶有了殘缺的樣子。
　　樓近辰壹路的走過，閉著眼睛，他的雙眼之中大概還有著他們同源的氣息，所以樓近辰並沒有驚擾到他們。
　　他們安靜的生活著，當然偶爾也會突然暴發出來爭執，咽喉裏喊出來的聲音像野獸壹樣，但是很快又會平息下去。
　　樓近辰來到季氏學堂，那個原本迎接著入學堂的中年人也沒了眼睛。
　　“樓道長，請進。”
　　樓近辰驚訝的問道：“妳還記得我？”
　　“當然，樓道長是夫子的學生，我又怎會不記得。”
　　樓近辰抱劍，行禮問道：“敢問大名？”
　　“我不過壹門房而已，何敢稱大名，樓道長若是不嫌棄，喚我壹聲房叔吧，以前大家都這樣叫我。”
　　“房叔。”樓近辰立即喊了壹聲。
　　“來，樓道長跟我來。”房叔在前面引路。
　　以前季氏學堂裏都安靜的自然，而現在是安靜的壓抑。
　　他再壹次的看到了季夫子，季夫子就站在風雨亭前負手而立，看著天空。
　　壹身灰白的儒袍，看上去蕭瑟而單薄。
　　“夫子。”樓近辰鄭重的行禮，這壹次進來，比起他第壹次來到季氏學堂更加的鄭重。
　　夫子回過頭來，樓近辰看到壹對深陷的眼窩，與城中其他的人不同的是，他的眼窩裏並沒有扭動著的觸須。
　　“妳來了。”夫子說道。
　　“是的，夫子，我來了。”樓近辰回答道。
　　“妳確實是壹位好孩子。”夫子說道：“我本不想打擾任何親朋故友，但是有些牽掛並不是那麽容易斬斷的。”
　　“夫子，無論您有什麽事，弟子壹定盡力壹試。”樓近辰認真的說道。
　　“坐下說吧。”夫子伸手指著石凳說道。
　　立於旁邊不遠的房叔，立即上前為兩人倒上茶，夫子端茶與樓近辰同飲，樓近辰只覺得這茶入口極苦，最後才有壹些草香淡甜回味。
　　“這是苦黑茶，是曾經的壹位學生從家裏的後山采的，味道不好，我不喜，不過現在喝來卻別有壹番滋味，這茶味道不好，卻有著讓人凈心的妙處。”
　　樓近辰細細的感受了下，確實覺得心頭多了壹絲的清涼感。
　　“我年輕的時候曾也四處遊學，有壹次遊學至望海角，受了重傷，被壹個女子所救，那女子的家中開了壹家道館，我傷好之後，便在其中擔任了三年儒法講郞。”
　　夫子說到這裏停頓了壹下，似乎有些緬懷往事，但是很快便又收拾了心情，說道：“我本是秋蟬學宮弟子，受召自然要回學宮之中，離開之時，承諾將來壹定要再回去擔任儒法講郞，即使是我去不了，也會讓我弟子去，然而後面卻因為各種事壹直耽擱了，雖壹直有通信，卻再也沒有去過了。”
　　“前些日子那邊又來信，說是近年道館擴建，希望我能夠介紹壹位儒法修士去那裏擔任講郞。妳知道，現在如今我這個樣子，又有何臉面聯系昔日的同門，所以今天就是想問壹問，妳願不願意去那邊。”
　　夫子問的很誠懇，樓近辰能夠感覺到夫子似乎都做好了自己會拒絕的打算。
　　“夫子，我願意。”樓近辰回答的很快，很肯定。
　　“好，阿房，去將我書房之中關於儒法的書籍包好，送給近辰。”夫子的樣子非常的高興。
　　樓近辰也笑了，心中卻有些傷感，想起第壹次見夫子的情形，短短時間便已經物非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