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癸水槐木，天地如法陣

　　在我們面前的，是壹片富著歷史厚重感的古建築群遺址，它坐落在峽谷的腹地，占地不大，也就百十來間，想來可能是石木結構，然而上千年的風吹雨打，呈現在我們面前的，僅僅只是壹道道綠色青蔓爬滿的石墻，在無言地對我們述說著曾經的故事。
　　這峽谷是下寬上窄的大體模樣，最窄的地方只有壹線天，最寬的也不過十幾米，像倒扣的碗，下面的環境與外面有著截然的不同，故而在我們面前的這些遺跡，能夠保存得還算是完整。我們小心靠近了這些墻壁，因為雨水和植物的侵襲，在我們面前的，並沒有多少可看的東西——除了石墻便是碎石，以及偶爾風化得嚴重的白骨碎屑，除此之外，再無別物。
　　即便如此，宗教局三人還是十分的興奮，楊操得意地朝賈微說看看，之前不是說沒有遺址麽？這是什麽？賈微不以為然地指了指四周，說夜郎是壹個以水運聯系的國家，誰會把國都定在這裏？頂多也就是壹群隱藏的遺族建立的小邑罷了。
　　楊操也不與賈微爭論，自顧去深處查探。
　　我逛了壹圈，見天色漸暗，便找到了壹處墻邊的平地，然後與幾個人拾來了幹柴，再次生起篝火來。
　　對於我們這些並沒有經受過什麽歷史相關教育的人來說，與其去知道古代人民是怎麽過活的，還不如好好照顧自己，讓自己活得更長久壹些，要來得實在。因為擔心矮騾子或者潛藏在暗處的其他危險，小周和吳剛輪流放哨，小心地排查著有可能出現的敵人。我們也是，開始在天亮之前，大範圍地搜索了壹下這座建築群的斷垣殘骸，確保裏面不會有危險的生物隱藏。
　　當夜幕降臨的時候，篝火閃耀，除了放哨的人外，我們聚在了壹起來，彼此交換著手上的收獲。
　　楊操小心翼翼地抱回來壹堆黑乎乎的破爛玩意兒，跟我們介紹，說這是穿孔石刀、這是青銅箭簇，這是夜郎銅劍鞘……都是有兩千多年的歷史了，奇跡啊奇跡！楊操和賈微顯然有些激動，讓我感覺他們好像是文物局的專家；倒是胡文飛淡定壹些，安靜地將獵到的兩只兔子抽筋去皮，給我們準備晚餐。
　　說實話，面對著這壹堆臟兮兮，像是從垃圾堆中拾出來的破爛玩意兒，別人我不敢肯定，反正我是壹點感覺都沒有。
　　楊操見我們表情淡然，獻寶壹樣地又拿出壹物，是壹個完整的銅器，好像是壹個野雞般的造型。他得意洋洋地說：“這夜郎銅孔雀乃稀世珍寶，記錄了壹個時代，各位開開眼！”
　　接著他喪氣了，說好吧，好吧，沒文化真可怕。
　　於是意興闌珊地將背包騰空，把這些玩意小心包裹好，然後放進背包中。
　　他對胡文飛說道：“我們在西面發現了壹個古戰場，有很多銹跡斑斑的兵器，還有屍骨，雖然被植物侵蝕，但是依舊能夠看出些端倪。結合我們在溶洞裏面的見聞，我懷疑，此地跟當年夜郎國驟然覆滅，有著壹些聯系，很有可能，是其中的壹個分戰場呢。”
　　關於耶朗的覆滅，歷史壹直有著疑問，史記僅僅只有壹段話記敘“河平二年（公元前27年），牂柯太守陳立殺夜郎王興，夜郎國滅”，壹個郡州長官（相當於市長）輕騎簡入，便能夠將帶甲精兵十萬的國度給滅亡的話，歷史也就太可笑了！
　　我曾聽說過幾次，說耶朗是在與疑為矮騾子的小人國作戰的關鍵時刻，國都空虛，被漢朝趁機所滅。
　　看來持有這壹觀點的人，不在少數啊。
　　不過這些並不是我所關註的東西，我所有的註意力，都集中在了我胸前的那塊槐木牌上了。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這原木顏色的木牌子，竟然變得壹片碧綠，如同翡翠壹般。
　　我甚至感覺它跟那麒麟胎竟有幾分相像。不過手摸上去，依舊還是槐木芯的材質。我有些心慌，不過思感傳遞過去，我可愛的朵朵在裏面靜靜沈眠，如同嬰孩壹般，這多少讓我的心平靜了壹些。
　　我找到了本商品的供應商，雜毛小道。他摘下槐木片，仔細端凝，表情嚴肅。
　　過了壹會兒，他扭過頭來，問我說小毒物，妳有沒有感覺到在這塊槐木牌裏面，附著了很濃厚的癸水之力？
　　我壹臉茫然，問什麽是癸水之力？
　　雜毛小道壹副老教授看文盲的表情，說妳丫的好歹也是個行內人，五行之力也不懂？自個兒回家翻妳那本破書去！唉，到底還是虎皮貓大人疼媳婦兒，它宰殺了那頭年老成妖的鮨魚，所有的好處都集中在這槐木牌中了。這下妳放心了吧，有了這癸水精華滋養，妳家朵朵很快就能夠恢復，而且實力還更上壹層樓。
　　聽到雜毛小道這句話，我望著旁邊躺著如同死去的虎皮貓大人，這個嘴硬心軟的肥母雞，還真的是讓人喜愛啊！
　　我喜滋滋地從雜毛小道手中，把碧綠槐木牌拿回來，得意地戴在脖子上，說什麽媳婦兒，老子可沒同意呢。
　　切！
　　雜毛小道朝我比了壹個中指，然後回頭望了望，附在我耳邊嘀咕：“小毒物，話說這峽谷我感覺好像有些奇怪，有壹種如在陣中的感覺呢。萬壹，我是說萬壹我們被困在這裏，活不出去了，那可怎麽辦？”
　　我奇怪地看著他，說妳怎麽會有這麽奇怪的想法？
　　雜毛小道含笑不語，我朝天望去，只見天空陰霾，仿佛像蒙上了壹層薄膜，想起之前的時候，陽光照在身上，有壹種隔離的感覺，仿佛此地是個塑料大棚的溫室壹樣，心中不由得擔憂起來——雜毛小道家學淵源，眼招子厲害得緊，自然是能夠看出了壹些端倪來的。
　　見我眼中的憂慮浮於言表，雜毛小道用眼睛去瞥角落獨坐的賈微，低聲說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男多女少，到時候妳可別跟兄弟爭女人啊？
　　我勒個去！
　　我們兩個的嘀嘀咕咕顯然引起了賈微的註意，這個長相普通、壹臉小驕傲的女人疑惑地朝我們這邊看來，死魚眼、蒜頭鼻、壹字眉……如此爺們的長相，我、我還是敬謝不敏了。
　　背包裏面有些作料，胡文飛烤炙的野兔肉倒是十分的香，旁邊堆積著些野瓜果，火堆裏面還埋得有澱粉充足的植物根莖，晚餐顯得還算可口，頗有野趣。要不是沒鍋子，我們還有蘑菇湯喝呢，美食在前，朵朵的安危又得到了解決，我的心情便愉快了壹些。
　　吃飯的時候老金指著這壹片遺址，說聽老人家講以前青山界是山大王的後院，過了後亭崖子就有怪事，有小鬼巡邏，現在壹看，莫不是指的這裏？
　　我們看著這塵封已久的遺跡，笑，說對，這裏就是山神爺爺的後院呢。
　　飯後已是入夜，因為這山谷之中並不安全，我們便在此宿營，等待明天天明再尋找出路。除了受了傷的賈微和雜毛小道之外，所有人都輪值守夜。本來我的傷勢也足夠嚴重，但是有著肥蟲子在，我恢復得到也不錯，所以便堅持值日。
　　其實大家在洞子裏擔驚受怕，壹番拼鬥，特別是從高高的瀑布上跌落潭中，早就已經精疲力竭，並沒有“圍爐夜談”的雅興，在排了值日的時辰之後，除了兩人壹組的守夜人，其他人便各自找了地方，抓緊這短暫的休息時間，和衣而睡，恢復體力。
　　為了照顧我，前兩個小時便由我和馬海波執勤。
　　我們站在高壹些的地方，看著黑黢黢的夜裏，望著頭頂方寸間的星子，和不遠處粼粼波光的溪水，心中又在壹種難以釋懷的惆悵。馬海波從兜裏摸出壹包蔫了吧嘰的香煙，解開壹層又壹層的塑料布，然後抽出壹根來，問我要不要抽？
　　我擺手說不抽，他笑了笑，說不抽也好，然後從煙盒裏面掏出打火機，給自己點燃，深吸壹口，讓藍色的煙霧從自己的鼻子中噴出來。
　　我盡職地將四周的動靜納於眼中，過了壹會兒，發現馬海波夾煙的手不斷顫抖，眼睛亮晶晶的，流淌著好多眼淚水。
　　我沒說話，也不想勸解什麽：吳剛和馬海波是幸運的人，因為他們經過萬般危險，作為壹個普通人卻壹直活了下來；然而他們又是不幸的，親眼看著自己的戰友和同事壹個壹個地死去，自己卻壹點兒解救能力都沒有。
　　徒有傷悲，奈何？
　　所有的傷痛，還是由偉大的時間來把它沖淡吧。
　　值完兩個小時的班，壹點動靜都沒有，我困倦得要死，把睡得迷糊的人叫醒，說了幾句話，然後直接躺在他原本的位置上，有余溫，然後閉目，疲倦便如同潮水，將我很快就掩埋了。
　　睡了不知道有多久，迷迷糊糊之中，我聽到有壹種悠遠的旋律在耳邊唱響，似乎十分熟悉，但是又陌生。這旋律是女人哼唱出來的，既遙遠又近在咫尺。我聽了壹陣子，意識開始回歸，心中突然壹驚，睜開眼睛，左右環顧，只見旁邊的好幾個人都不見了，篝火已經燃到了快要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