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黟山林覺前來領教

　　「規矩如何商議？」太子問道。
　　「任由陛下與殿下來定。」大足使臣淡然道。
　　說來好笑，這場宴會以來，同時提及皇帝和太子而又不提及貴妃的，竟只有這位外來使臣。
　　太子便去請示了皇帝。
　　片刻之後，他開口道：
　　「大足來者是客，大姜乃天朝上國，並不欺負客人，便由客人先說，再行商議。」
　　「不知先論法術還是論武勇？」
　　「今日不宜鬥勇，便先鬥法。”
　　「雖然比的是降妖除魔、安撫天下的本領，可既然是文鬥，便不宜爭鬥太過，宜出題解題，以法破法。不如我們便以大殿為臺，雙方各派壹人，每人只出壹樣法術，互相比鬥，互相攻防，看誰能克制對方，誰能抵擋對方，勝者留下，
　　而敗者須得下臺，如何？」
　　「留在臺上的人又如何？」
　　「自然是繼續留在臺上。敗方繼續請人上臺，依然只用壹樣本領。不過後來者占優，為公平起見，臺上的勝者若是被第二個人擊敗，可再換壹樣本領，勝了就依然可以留在臺上，敗了則下臺。」大足使臣說道，「如此既可交流降妖除魔匡扶天下之法，又不會弄得血腥，擾了今日陛下大壽的興致和喜事，如何？」
　　「哼.·.—·
　　太子壹聲冷笑。
　　百官也都冷眼而視。
　　太子回頭，與皇帝商議，似是覺得公平，便點頭答應下來。
　　大足使臣帶來的法師就在宮外，很快就叫了進來，太子也令人去請聚仙府的奇人異士，亦頻頻朝樊天師、林覺和玉山道人這邊投來目光。
　　樊天師轉頭看向林覺，眼中意思很明顯也許「好辦法」已在這裏了。
　　林覺則是目視前方，眼露思索。
　　這種鬥法方式倒不稀奇。
　　許多互相交好的道觀，弟子之間交流法術，便是類似的方法。
　　據三師兄說，自己以前沒有去的那次齊雲山大也曾搭了臺子，給各方道人與江湖奇人異士鬥法交流，也是這種方法。
　　世間法術玄妙無比，卻又相生相克，壹人出壹樣法術的話，其實除了鬥法，
　　也要鬥心鬥智，確實算得上是文鬥。
　　若是取勝，留在臺上，下壹個上臺的挑戰者便可針對性的破解法術，而留在臺上的人雖然還可以再多用壹招，卻也很考驗本領的多樣化。
　　然而林覺知道，如今這個年頭，正因中原大地的穩定，人間朝廷穩定則收繳刀兵武人沒落，九天神系穩定則道人沒落，靈法派也沒落了。聚仙府中雖然不缺奇人異士，也有不少將壹樣本領學到極致的高人，可大多都只會壹門。
　　在這種比拼中難免便會吃虧。
　　思索著時，大足使臣已請人上臺了。
　　上臺的乃是壹名灰衣大漢。
　　聚仙府的奇人異士們在太子面前面面相，最終也是壹名大漢，對著太子拱了拱手，便上了臺。
　　大足使臣心知今日來此，爭的不僅是壹時勝負，也是國家氣度，是在這些小國眼中的興衰強弱，於是十分大度，先講解道：
　　「這位法師名為穆蘭托，在山中有無窮巨力，曾為大足除過不少山妖，保著壹方安寧。他有法術，可以將自身化作堅石，更勝金鐵，最鋒利的子也無法在上面留下絲毫痕跡。若是大姜有奇人可將之破解，便算妳們更勝壹籌。」
　　大漢站在大殿中間，壹言不發，環視四周。
　　「山神護體法？」潘公低頭問林覺。
　　「類似吧。」
　　林覺看著前方回答。
　　化石法要練到很高深，才能有這位使臣吹噓的「最鋒利的子也無法在上面留下絲毫痕跡」的效果，可化石法本身也是高深的五行法術，若是修到這個地步，不說化身成壹座小山，化作壹塊和這大殿差不多大的巨石還是沒有問題的。
　　若非這使臣在吹牛，便是法術不同。
　　域外的法術要更小氣壹些。
　　此時又聽另壹人回道：
　　「我名安伯兮，壹手五行火法，擅長降妖除魔，剛從西北鬥完妖王回來，看不慣妳們這些蠻夷倒反天罡，來破妳的石頭！治壹治妳們！」
　　那人聽不懂他說話。
　　此時殿中皇帝、貴妃與太子都站得近了些，文武百官與各國使臣也都伸長脖子看了過來，又有人喊著「莫要擋著林真人」之類的話，而林覺則與那位自己頗為敬重的雲禪法師對視著。
　　「請！」
　　大殿中間，二人二話不說，各施本領。
　　只見那灰衣大漢閉目壹變，陡然化作壹塊有壹人高的堅石，也看不出是什麽石頭，顏色不青不黑也不黃，表面光滑，隱隱可做鏡子。
　　殿中之人壹陣驚奇。
　　而剛從西北回來不久的安伯兮打量他幾眼，同樣掐訣凝神，手點眉心，似是將壹身法力本領催動到了極致，猛地張口壹吐：
　　「呼！」
　　壹條顏色發紅的火焰沖出如龍，持續不絕的打在石頭上。
　　剛剛還因想看清楚壹些而走近了幾步的文武與使臣頓時又大驚，紛紛後退，
　　只覺熱浪撲面而來，隔著這麽遠，竟也像是開水潑在了臉上，令他們感覺自己的臉生疼，全身都滾燙。
　　此人的火法已經很有造詣了。
　　然而火焰持續許久，石頭卻然不動。
　　沒有發紅，沒有崩裂。
　　甚至沒傳出壹絲痛呼。
　　漸漸地，安伯兮的臉越來越紅，又由紅轉白，能看得出他在用盡全力擠出每壹口氣、每壹團火。
　　可火也慢慢變小了。
　　「咳咳！」
　　烈焰斷絕，安伯兮壹陣咳嗽。
　　咳嗽完後，他又張口吸氣，又吐出壹團火。
　　可那石頭除了表面微微濕潤、冒出水珠以外，卻仍壹動不動，似乎不是火焰可以燒得動的。
　　安伯兮不想放棄，卻也別無他法。
　　「好本領！」
　　大足使臣由衷誇贊了壹句。
　　此番算是大足出題，大姜來解，解不開題，自然便算是輸了。
　　直到這時，石頭才變回真人。
　　仍舊是那灰衣大漢，只是他的全身皮膚都已經發紅，滿頭大汗，甚至有些地方已被燙起了水泡。
　　而他顯然也並不是壹點不痛，只是緊咬著牙，壹聲不罷了。
　　「可惜，若再堅持片刻，說不定他會忍受不住。」潘公搖頭遺憾，「可誰又能早知道呢？」
　　林覺則是忽然沈默了。
　　旁邊樊天師同樣看著前方。
　　雖然說是文鬥，也確實克制，然而僅是這第壹場，那吐盡最後壹口氣也不願放棄的安伯兮，還有被燒得全身發紅起皰也不出聲的大漢，便似乎在告訴在場所有人，今日的比拼再怎麽用「交流」之類的話語來粉飾，也是比拼，再怎麽克制，也是兩個國家之間的爭鬥。
　　更是中原與異域的爭鋒。
　　就如這位安公。
　　聚仙府中的人，但凡貪慕名利或者沒有本事的，都留在了京城，但凡去西北的，都是有本事又願意為天下冒險的，這位安公絕不是為了名利和賞賜才上臺，
　　正如他所說，是看不慣這些蠻夷。
　　不過樊天師要冷靜許多。
　　「林道友。」
　　「嗯「燕卵香據傳有延年益壽的作用，想來陛下不會輕易放棄。」
　　「道友可有辦法？」
　　「林道友若是有意在今天取之，可給貧道壹個眼色，貧道有信心去替道友說服陛下。」
　　「且看看吧。」
　　二人繼續看向前方。
　　按照規矩，那灰衣大漢勝了，便可留在臺上，安公則需下場。
　　可面對著這塊據稱「最鋒利的子也無法在上面留下絲毫痕跡」的堅石，連敢去西北對付妖王的安公的火也燒不壞的堅石，聚仙府中眾多奇人異士也只是面面相，要麽幹脆搖頭，要麽都拿不準。
　　大殿中忽然響起壹聲：
　　「我來！」
　　眾人看去，發現竟是此前表演戲術，為眾人切杯分酒的那壹位。
　　「使臣口口聲稱沒有看不起我等的意思，卻還是藉此發難，那今日貧道便上來與使臣派出的法師交流壹下，好讓使臣知道，可以驚人耳目取樂於人的法術，
　　並不見得只能如此，並不見得不能除妖。這題貧道來解。」
　　那位道長從最下方的桌案前走出。
　　雙方對立，那名灰衣大漢依然化作堅石，而這位道長只是信步走去，像是他方才分酒壹樣，雙手並作劍指，隔著壹寸，在堅石上方劃過。
　　就在幾刻鐘前，他就是這樣，以手指在酒杯上空劃過，再端酒時，杯子就已成了左右兩半，切口平齊，而酒水也被分成兩半，且不灑落。
　　而在這時卻聽壹聲痛呼：
　　「啊！」
　　灰衣大漢陡然變回人形，捂著胸口。
　　而眾人也是清楚看見，他身上的衣裳已經多了壹道平齊的口子，而衣服的下面，鮮血正如泉湧壹樣往外面冒出。
　　剎那間半身灰衣就被染紅了。
　　灰衣大漢捂著胸口，連忙退下。
　　「劉道長好本領！」
　　文武百官吃驚之余，也不吝薔誇耀。
　　然而他們剛開心沒多久，大足使臣便緊接著又請出壹個老者。
　　這老者對著劉道長行了壹禮，卻不再說什麽出不出題解不解題的了，只將雙臂壹張開，在尖嘯聲中，忽然化作壹只巨鷹，飛上半空，扇起的風使得大殿中的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巨鷹直朝道長撲去。
　　那名道長雖有切金斷玉的本領，可哪裏鬥得過這般巨鷹？
　　大殿之中又添了壹些血跡。
　　好險撿了壹條命罷了。
　　又有聚仙府奇人上臺。
　　這位奇人也是壹身粗袍，上來之後，面對巨鷹，壹揮袖子，便是滿天箭矢射出去。
　　「哆哆哆！」
　　眨眼間大殿房梁就紮了壹排箭矢，瓦片紛紛落下。
　　巨鷹中了幾支箭，卻並不懼，反而落在房梁上，變回人形，換了壹樣本領，
　　對著下方念咒。
　　咒語壹出，奇人再揮袖，揮出的箭矢便都不再是箭矢了，而是剛壹飛出就變成了壹堆老鼠，落地之後還在地上亂爬，嚇得宮女花容失色。
　　奇人揮袖幾次，都成老鼠，他雖還有別的本領，卻也只得憋屈下來。
　　皇帝與太子面容都不好看了。
　　大姜已上三人，大足卻只上了兩人。
　　大姜已輸三局，大足卻只輸了壹局。
　　而這還是在大姜的京城皇宮，當著這麽多外邦使臣的面，簡直顏面掃地。
　　林覺看見太子的侍從壹臉焦急，逐壹前去詢問聚仙府的奇人異士們，聽不清說的是什麽，但是可以猜到幾分。
　　最終曾與林覺同去錦屏縣的雷姓驅人衡量了下房梁的高度，咬咬牙走了上去走到壹半，他便往下趴去。
　　「！」」
　　壹聲怒吼，大殿中立馬多出壹頭猛虎，直接跳到大殿門口。
　　殿中之人雖有準備，卻也本能的驚慌。
　　「別怕！是聚仙府的雷公！」
　　有人如是喊著，安下眾人的心。
　　只見猛虎擡頭瞄著房梁上的人影，助跑壹陣，奮力壹跳，竟比尋常猛虎還要跳得更高許多。
　　宮殿的房梁這麽高，居然也被它的爪子所撥到，而它便用壹只爪子抓著房梁，另壹只爪子抓向梁柱上的人影。
　　人怎抵得過猛虎之力？
　　那老者頓時就被拍了下來。
　　落到壹半，變成巨鷹。
　　虎嘯鷹鳴！
　　殿中頓時壹陣虎鷹激鬥，不知掀翻多少桌案，打碎多少杯碗，又落下了多少羽毛。
　　猛虎帶著壹身血痕按住了巨鷹。
　　老者化為人影，無奈敗去。
　　隨即大足使臣又派上壹人，這人卻沒有在大殿來，而是只來了壹顆頭，那頭有大耳，以耳為翅，既可以靈巧飛行，又可以口吐烈焰，據稱可以飛出數十裏之遠。
　　雷公若是沒有受傷，還可爭鬥壹二，可他受了傷，又剛鬥完壹場，體力有消耗，便拿它沒有絲毫辦法。
　　「萬某來！」
　　同為聚仙府、又壹同去過錦屏縣的萬新榮看不慣雷公失利，與太子拱手行禮，便走到了大殿中。
　　伸手壹指，山壓頂，飛頭頓時墜地。
　　不料大足壹方立馬就有克制。
　　沒有多久，便是十幾場爭鬥，雙方各有輸贏。
　　卻是大姜輸得多，大足輸得少。
　　恍惚之間，大姜好似真已沒落，又仿佛給人壹種中原的法術不如異域的感覺而此時的聚仙府幾乎已是無人可用了。
　　太子無奈，只好請來玉山道人。
　　玉山來了兩個中年道人，觀望夠了，又得太子相請，便不再猶豫，直接走上前去。
　　這名玉山道人倒會幾門法術，也都挺厲害，竟然連克大足壹方三名法師。
　　三人之後，又是壹個身高體胖的中年人走了出來。
　　此人晃晃悠悠，走上殿中，念了幾句聽不懂的咒語，整個人站在原地，便似乎變得模糊了幾分，而且緩緩飄上了半空。
　　「道長說妳手中寶劍無人可擋！那我就來擋下試試！」
　　「好！」
　　玉山道人持著長劍，劍上附有雷火，整個人飛身而出，長劍瞄準他脖子斬下刷的壹聲！
　　卻不曾想，長劍從他脖子上劃過，卻像是劃過了空氣壹樣，壹點傷痕也沒有。
　　玉山道人皺眉停下，沈思許久，轉而伸手壹指，點出壹道火線。
　　更不曾想，那火線擊中這人，竟也從他身上穿了過去，還是沒有傷到他分毫，反倒在宮殿頂上打出壹個洞，破了幾片瓦。
　　玉山道人眉頭越皺越緊。
　　不知這是什麽法術。
　　興許多些時間，多試幾次，他能試出解法，可惜規矩如此，他也只得不甘的退下。
　　「大姜可還有奇人高人？」大足使臣坐在原地不動，笑著說道，「也不知這等表演，陛下看得是否滿意？若是看得滿意，我們又勝了，不知陛下可否將那枚燕卵香轉賜給我們？」
　　皇帝坐在龍椅上，陰沈著臉。
　　史官低著頭，奮筆疾書。
　　可是如今聚仙府的奇人異士中，要麽已經上過場了，要麽便沒有信心可以再上場比鬥，壹時眾人面面相，竟無人可應戰。
　　太子沒有辦法，只得將目光投向了樊天師、林覺和潘公。
　　潘公是水神，不會在岸上鬥法。
　　樊天師更不用說了。
　　「幹脆讓我去，我把他們全部咬死算了！」狐貍站在林覺肩膀上看戲，它雖是狐貍，卻也分得清中原和異域，因而開口說道。
　　林覺沒有理它，而是低著頭，看著那人腳下的明顯要更暗壹些的影子，忽然轉頭，與樊天師目光交碰。
　　樊天師頓時會意，起身悄悄往殿上走。
　　只是此時眾人目光都在這裏，再怎麽悄悄走，也吸引著殿中大部分人的註意。
　　沒有多久，樊天師便回來了。
　　「陛下同意了。」
　　樊天師對著林覺說道。
　　「嗯。
　　北林覺收好狐貍，這才起身。
　　「我乃山道人，姓林名覺，掛靠聚仙府，前來領教。」
　　道人取出燈籠法杖，提著走到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