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3章 不管妳想不想聽反正我說了

　　怎、怎麽回事——
　　腦海中的念頭根本沒有機會成型，從【eBay】傳來的沖擊就壹次次地撞散了她的神智。
　　購物頁面仿佛被刻在了林三酒的眼皮裏，無論她如何抽身，也甩脫不掉它；更令人心驚的是，在那薄薄壹層購物頁面之後，似乎有什麽洶湧猛烈的東西，誓要撞碎它、沖進她的大腦裏，將她的意識踏成殘泥。
　　林三酒模模糊糊地知道，自己正在地上翻滾掙紮，卻分不清她聽見的痛苦嘶叫聲是自己的，還是意老師的。當神誌與【eBay】相連時，她的意識力首當其沖，在兇猛沖撞下搖搖欲裂；她下意識地死死攥緊了手，好像這樣就能維持住意識的完整壹樣。
　　松、松開——
　　什麽？
　　林三酒壹頭撞在了船板上，卻感覺不到痛了。她咬著牙，忍受著仿佛要魂飛魄散壹般的恐怖，試圖抓住剛才從腦海中閃過去的念頭。
　　松開什麽？
　　“【eBay】！”意老師的聲音冷不丁地叫了起來，“妳手上——”
　　即使明白了，林三酒依然花了漫長的數秒鐘，才真正反應了過來：她的壹只手，正像鷹爪壹樣死死蜷攥著【eBay】。
　　是了，把它丟出去，丟出去就可以切斷聯系了——
　　她喉間低低呻吟壹聲，後背又撞上了壹個什麽東西。辦法很簡單，只要松開手就行了；可是林三酒在神誌搖搖欲碎的時候，對於身體的掌控力幾乎等於零。她咬牙想要張開手，骨節卻像澆鑄了鋼水壹樣，紋絲不動。
　　“怎麽辦，”意老師叫出這壹句的時候，聲音都差點被又壹次沖擊撞散。
　　丟不掉，她現在張不開手，丟不掉【eBay】。
　　浜壹，要是浜壹剛才沒走的話，他可以幫——
　　林三酒的念頭被撞斷了。浜壹早就走了十多分鐘，喊他也沒有用了，加上這裏靠近接駁口，附近根本沒有人，只有她自己……
　　她自己……
　　不，不對。
　　“叫壹個，”林三酒壹個激靈，立即在心裏對意老師喝道：“叫壹個……人形物品……出來！”
　　她另壹只手裏沒有東西，卡片可以從那兒落地。只是以林三酒如今的狀態而言，她根本分不清自己究竟有沒有成功叫出卡片，更不知道那卡片實體化了沒有，又是不是人形物品；在好像馬上就要分崩離析的痛苦裏，林三酒在翻滾中，忽然感覺有人將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按住了她無意識的掙紮。
　　她看不見東西——因為她眼前始終是壹幅震顫搖晃的購物頁面——哪怕對方不是人形物品，只是壹個路過的乘客，林三酒此刻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拿、拿走……”她的話，明確說出口了嗎？還是只是她的想象？
　　那人頓了頓，似乎壹時不知道該做什麽才好，反而嘴裏嘟嘟噥噥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麽。林三酒又急又怕，再次努力把“拿走”兩字說了壹遍；她好像等了壹輩子，才終於感覺到了：有人正在使勁扒開自己的手。
　　因為她攥得太緊，力量又大，那人扒不開手指，便將自己的手指捅進她的拳頭裏，使勁要把【eBay】從她拳頭裏捅出去。
　　“妳也稍微松壹下手啊，”那人遙遠模糊的聲音急切地叫道，似乎有點耳熟。
　　當那塊小小的塑料字母好不容易乍然脫落的時候，眼前的購物頁面也像是被撕下去的招貼畫壹樣，林三酒猝不及防地恢復了視覺。從【eBay】裏沖擊著她神誌的力量，仿佛從沒存在過；她此刻正仰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渾身壹陣冷壹陣熱，盡是汗。
　　“妳沒事吧？”
　　林三酒轉過脖子時，肌肉都在顫抖。她剛壹看清背後的人，頓時不由松了壹大口氣——不是陌生人，不是船客，原來是神婆。
　　神婆不無擔心地坐下來，湊過頭來瞧她，頭巾上綴著的壹圈小金片晃晃悠悠，叮叮當當。
　　“多虧妳叫出來的是我，”神婆撿起地上的【eBay】，遞給她說：“妳剛才根本說不清楚話，我努力聽了好壹會兒，就只能聽到‘啊呀啊呀呀’。”
　　……被她說得好像自己剛才在唱山歌。
　　林三酒泡在脫力感裏，無力地朝她笑了笑，勉強坐了起來。她是無論如何不願意再用手去碰【eBay】了，用衣服包著手，將它揣進了兜裏。
　　沖擊她的力量究竟是什麽，她毫無頭緒；但無論如何，她必須盡快發紙鶴警告壹聲人偶師——追蹤他的人，比他們想象得要強大得多了。
　　“妳怎麽知道，要把它拿掉才能救我？”林三酒回過氣，慢慢問道。
　　“所以我說，多虧妳叫出來的是我。”神婆挺得意的樣子。雖然剛才她人話含量前所未有地高，但是現在好像正在逐漸降低：“畢竟我的能力，能夠讓我掀開無跡可循的龐雜未來的壹角，壹瞥無窮可能性中最迫切、最切身的那壹個……何況是妳模糊不清的話語呢？”
　　還“話語”，要寫散文嗎這是？
　　林三酒在肚子裏苦笑了壹聲。神婆剛救了自己，倒是很有得意壹把的資本；她點了點頭，啞著嗓子說：“謝謝妳啦。”
　　神婆四下看了看。“那就讓我多待壹會唄？”
　　人形物品最喜歡出來觀光了……林三酒剛要說壹聲“不行，他們說不定要收票錢”，又覺得有點心軟，改口道：“就壹會兒啊。”
　　神婆分明喜滋滋地，卻又盡量嚴肅地點了點頭：“我料到妳會同意的。”
　　林三酒看了她壹眼。
　　“噢，妳還叫出了這個，”神婆好像也覺得自己有點得意忘形了，趕緊用兩只大袖子在地上掃了掃，又遞上壹個東西：“別忘了。”
　　林三酒低頭看了壹眼，認出了【今天我是厭氧生物】。
　　“我怎麽把這個叫出來了？”她咕噥著說，收回了卡片庫裏。是當時自己情況緊急，所以不分青紅皂白，壹口氣叫出了好幾張卡片嗎？
　　生怕自己還漏了東西，林三酒又在附近仔細找了找，還吩咐了神婆壹句：“妳也幫忙看看啊。”
　　話落了，但旁邊的人影卻壹動也不動，毫無反應。
　　“妳怎麽了？”林三酒看了看神婆，“餵，妳怎麽定住了？”
　　“有壹個……生物，”神婆盯著林三酒背後的壹點，喃喃地說：“站在盡頭，站在流水壹般的進化者之中，漠然不動地看著他們的人生被葬送……如此堅韌，美麗又可怕的生物……正、正在……”
　　這是她的預言？林三酒立即湊近了幾步，問道：“什麽生物？正在幹什麽？”
　　神婆說的，會是【eBay】深處那壹個撞擊自己神誌的力量嗎？
　　神婆好像被她的聲音喚回了神，轉過頭，望著林三酒的眼睛，低聲說：“……正在捕捉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