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樂園

須尾俱全

科幻小說

  由身邊人親手拉開帷幕的末日地獄,正向林三酒呼嘯而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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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3章 莫紮特的戰場

末日樂園 by 須尾俱全

2024-2-24 18:59

  後來的那壹段夢,在林三酒的記憶中既鮮明又朦朧,如同隔著水面望向壹片搖搖晃晃的湖底之城。
  有時在她半夢半醒時,大腦好像會聽見不知從哪兒傳來的隱約音樂聲;所以她壹直不知道是自己記憶中出了差錯,還是那壹日在夢境劇本中時,街上黑色電喇叭中真的忽然響起了壹陣陣輕微的沙沙響。
  余淵擡起頭,望了遠處壹眼。
  “我想,”他露出了半個沒有笑意的笑容,只有壹側嘴角勾了起來,拉長了面頰上的狼頭。“我們有了個壹邊前進壹邊聊天的辦法了。”
  他似乎沒有聽見那淡淡的、如天際雲絲壹般的摩擦聲。
  林三酒側耳聽了聽,發現那是琴弓與松香在相互摩擦的聲音。鋼琴聲壹點點從天空遠處走來,與琴弦聲逐漸呼應交融,冷靜緊湊的節奏壹下壹下清脆地擊打著空氣——似乎是莫紮特,她忽然浮起了這個念頭。
  這首好像是莫紮特的曲子,正由低漸高地在花生鎮上空回蕩起來。
  “看見街口那兩排電網了嗎,”余淵似乎猶未察覺空氣中漸漸亮起的音樂聲,“它們壹定要保持通電狀態,才能起到圍困居民的作用。我們從那裏下手……在有人經過它時開槍打電網,盡量叫它漏電失火,再趁亂放倒那些鎮警。”
  林三酒沈默地聽完,架起了步槍,將槍口從枝葉空隙中伸了出去。
  從葉片下,她與余淵壹起望著其中兩名黑藍色的身影,慢慢地走向街口。
  二人忽然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只有鋼琴與大提琴交響在花生鎮上的半空中,如同壹陣陣激烈海濤擊打著懸崖,在空氣中揮灑出日光的金芒。
  當那兩名鎮警終於走近了街口的電網時,二人連眼神也沒有交換,手中步槍同時噴射出了子彈——伴隨著鋼琴琴鍵被“當”壹聲重重敲響了的脆音,電網上高高燃起了兩道火光。
  林三酒猛然吐出壹口氣,竟泛起了感激。
  在這壹刻,音樂驟然跌宕而磅礴起來,幾乎震耳欲聾。伴隨著鎮警們的驚叫聲,二人扭轉槍口,“砰砰”的槍火伴隨著激蕩的音樂節拍,瘋狂地傾吐在那兩個鎮警身上;他們連慘叫聲也沒能發完,身體被子彈擊得朝後飛去,正好直直撞進閃爍著火光的電網中。
  “轟”地壹下,在大提琴音輕盈的纏繞之中,電網上燃燒起了壹片高高的火墻。
  遠處的鎮警們都反應了過來,有的匆匆跑向電網,有的朝二人藏身之處不斷開槍;林三酒和余淵立刻伏低身子,將新的子彈送進了彈夾,任無數槍火在半空中劃破怒濤般的音樂聲。
  “另壹邊電網,”林三酒輕聲說,“我掩護妳。”
  步槍轟然在她耳邊響起,與忽然錚錚而響的大提琴聲壹起,壹下下地在電網上釋放出了壹陣又壹陣耀眼的火光。
  “自由,”
  在壹片呼號、槍彈、火焰、奔跑和磅礴的樂聲中,余淵冷靜得甚至叫人想起電子聲的嗓音依然清楚地傳進了她的耳朵裏。
  “不是壹種能力,而是壹種狀態。”
  林三酒調轉槍口,將步槍從他身邊挪開去,對準了不遠處兩個正要躲在壹塊宣傳牌的鎮警。在忽然輕靈柔和起來的鋼琴聲襯托下,每壹發槍響都仿佛帶上了千鈞之力;“砰砰”重重兩聲,那兩人與宣傳牌壹起被撕碎了。
  短短片刻之間,火光已經迅速蔓延開來,在兩側電網上跳躍閃動著,仿佛天地間無數跟隨著音樂壹同起舞的精靈。
  “什麽意思?”
  “自由與壹個人的選擇範圍大小是無關的。妳缺乏選擇的時候,妳仍然可以是自由的;壹個吊在懸崖上的人別無選擇,但他仍然是自由的。自由,指的是壹個不被他人意誌所強制的狀態。”
  余淵聲氣平靜,手中步槍卻帶著截然相反的狂熱,朝遠方不斷傾瀉出壹陣陣子彈:“我解釋清楚壹些,或許會對妳的劇情線有幫助。當妳是自由的時候,意味著妳不會被另壹人——或者另壹些人——的專斷意誌所強迫,做出或者不做出某個行動。能不能按照妳自己的意圖、形成自己的行動,這才是個人自由。那個鎮民說的,並不是個人自由。”
  “那是什麽?”林三酒皺起眉頭。
  “我先問妳壹個問題,妳有跳下懸崖而不死的自由嗎?”余淵壹笑,“沒有,進化者也沒有。因為那是壹種‘無所不能’的力量自由,而不是個人自由。如果說因為妳跳下懸崖就會死,所以妳是不自由的,那無疑是混淆了力量自由與個人自由的區別。”
  他說完了這壹句,忽然話鋒壹轉,低聲提醒她道:“從其他幾個方向趕過來人了。”
  林三酒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擡眼掃了壹下遠處那條被兩道火墻包圍在中間的街道。再壹轉頭,從這個丁字路口的兩側盡頭,此時正接二連三地跑來了隱隱約約的黑藍色人影。
  “打硬仗的時候來了,”她輕輕壹笑,“咱們邊走邊聊吧。”
  二人對視壹眼,幾乎在同壹時間從灌木叢後躍了出去,朝鎮政廳的方向瘋狂奔跑而去。接下來的這壹段短短的路,沒有計謀、花巧存身的余地,他們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速度與身手。
  以及奔跑中發射出的子彈。
  他們必須在增援的鎮警趕上來合圍之前,沖上鎮政廳前的馬路,將剩下最後兩組人也幹掉;只有進了鎮政廳,他們才能獲得暫時的安全。
  在行雲流水、激烈跌宕的音樂裏,火勢在短短壹眨眼間就已經蔓延了開來,將街道兩旁淹沒成了壹片火海。天空被灼熱的樓房燙得發紅,空氣扭曲了,將壹切景物都吞吐得歪歪扭扭、搖搖晃晃。
  鋼琴重重地壹下又壹下,響應著林三酒的步伐;怒潮壹般的音樂在火焰上空盤旋回蕩。最後那幾名鎮警終於從慌亂中回過神來,有人呼喝了壹聲“找掩體!”,眾人紛紛轉身散開,各自撲向路邊勉強能遮住壹個人的地方。
  林三酒在奔跑中擡起槍口,不等她扣動扳機,壹聲槍響與壹下鋼琴鍵音同時響徹天際,將那壹個來不及躲的鎮警給擊倒在了地上。
  “妳看,他們可以說是是我們通往鎮政廳的外部阻礙。”余淵的聲音聽起來竟有幾分享受了,似乎突然心緒飛揚了起來似的:“我們遇見了阻礙,但我們此刻仍是自由的。沒有來自他人的約束與強迫,使我們不能這樣壹路殺進去……自由,是我們按照我們的想法,去實現了自己的意誌。”
  他們既像是被身後獵人追逐的羚羊,又像是兩頭撲入鹿群的獵豹——原本守衛鎮政廳的鎮警們,被他們打了壹個猝不及防,在眨眼間就跑的跑、死的死、躲的躲,被壹片不斷蔓延的火海、升騰的黑煙給吞沒了影子。
  “懸崖與法律,都是壹個人所身處的環境中的限制條件。所謂‘自由行動’,是指壹個人依據自己的知識而選擇某種手段、追求某個目標;這些環境中的條件,只是壹個人做出判斷的基本依據。但有壹點——”
  他話沒有說完,二人已經迅速沖上了鎮政廳大門口的臺階——身後丁字路口上終於趕來了增援的鎮警們,只是這個時候,火場早已經熊熊地烈了起來,阻隔了他們的去路。林三酒收回目光,和余淵眼睛壹撞,見彼此都是壹臉汗灰的狼狽相,都不由泛起了壹個笑。
  他們關上大門,在鎮政廳中壹聲不發地打量了壹圈。
  奧夜鎮長沒有出現。鎮政廳中靜靜的,沒有壹個人影。只有廳外激昂宏大的音樂聲,忽然漸漸清靈細膩起來,仿佛無數在雲層中穿梭的飛雀。
  “有壹點是什麽?”林三酒輕輕邁開步子,用氣聲問道。槍在她手中被攥得緊緊的——在面對奧夜鎮長時,它可能沒有什麽作用;所以他們唯壹的機會,就是要趁其不備的時候偷襲。
  “做出判斷的基本依據,不能依照某壹個人或者某壹小撮人的意誌來構建。比方說,壹個花生鎮民清楚自己不吃飯、不散步會被判刑,但由於這只是按照奧夜鎮長壹個人的意誌所制定的法律,而並非是包括他本人在內的公共意誌所指定的社會秩序,所以他還是不自由的。”
  余淵冷下了聲音,低低地說。他們的腳步聲與說話聲,窸窸窣窣地飄散在大廳中,慢慢浸沒在了音樂中。
  “所謂強制,是指他人拿妳當成工具,通過逼妳做或者不做什麽事,來實現他自己的目標。”他說到這兒,沖她壹笑:“花生鎮人認為自己的生活沒有什麽不好,那是因為他們已經沒有了能下判斷的‘內在自由’——妳可以把它理解成自由意誌。所以我想,妳接下來只管考慮劇情線,而不必考慮他們怎麽說。”
  聽完這壹席話,林三酒略微有點兒明白了。
  她擡起頭看了壹眼那條螺旋而上的樓梯;上壹次她正是從這條樓梯上沖上去,遇見了奧夜鎮長和余淵的——此時二樓似乎也只是壹片靜悄悄。
  “那麽咱們就問問,他把這壹鎮人都當成工具是想實現什麽目標好了。”
  “他只是黑山的代言人,應該問問黑山的目的。”在二人謹慎地往二樓走去時,余淵低聲笑道:“隔了好些年,突然又說起了這些以前只在學校裏用過的理論,讓我都有點兒想家了。”
  林三酒輕輕地報以壹笑,感覺自己手心略微有點兒泛濕。“接下來這壹場仗,可比剛才還不好打了。”
  壹個未出口的問題,此時正沈沈地壓在二人心頭上。
  奧夜鎮長想必早就註意到了外頭的混亂,那麽他發現他們已經進了鎮政廳嗎?
  鋼琴聲漸漸消失在了空氣裏,林三酒緩步走上臺階,走廊裏霎時暗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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