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1章 請不要擔心末日世界的失業率

　　夜風很久都沒有露頭了。
　　稀疏松散的雲，仿佛是被細手有壹下沒壹下扯開的薄棉，懶懶地丟在暗空裏。不管是雲還是月，今夜都差著壹口氣；對於地面上那個壹路急跑的人影，它們都打不起興趣，任她匆匆撲出了雲月的影子，迅速爬上金屬高墻，跳下另壹頭的大地。
　　林三酒很快就變成了壹個越來越小的人影，最終從遠處大地上消失了。
　　在她離開後，夜幕下的兵工廠又壹次陷入了凝固裏。風不動了，沒有人的腳步，影子被寂靜按在地上，好像整個兵工廠都被時間遺忘了。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從凝固著的層層陰影裏，終於慢慢地開始有了動靜——兵工廠那壹片空空蕩蕩的寬闊後院裏，壹道又壹道深黑薄影，正悄無聲息地從地面中升入夜空；當大地深處的機芯聲中止時，它們也停住了，在淡月下微微壹亮。
　　曾經將梵和圍攏的那壹道金屬薄臺，從中央滑開了壹道縫隙；縫隙越來越大，當它們完全張開時，被重新展現於世間的梵和，也輕輕睜開了眼睛。
　　她先側耳聽了壹會兒動靜，隨即擡起壹只手。
　　過了好幾分鐘，梵和點了點頭，收回了手，【萬物之靈】暗去了。她走出金屬薄臺，每壹步都像是恰好踩進了幽暗裏，被吞沒了聲息；壹路上，梵和連看也沒有看壹眼被砸破的墻壁和踹壞的門，壹點彎路都沒繞，筆直地來到了“碧落黃泉分部”記錄室的門口。
　　梵和用腳尖踢了壹下沒合攏的門，門後那壹方被復制、縮小了的碧落黃泉分部立體影像，就展露在了她的眼前。
　　林三酒倒是沒有破壞這裏的東西……在她走後，壹切都恢復了記錄室平常的樣子。高高低低的建築物，最高不過膝蓋；光影形成的街巷之間，從各式小人的頭上，往半空中投射出了各種各樣的金色名稱。
　　梵和走入了立體影像中，目不斜視地走過了浮著“斯巴安”名字的小人，在“黎文溯江”的小人面前停了下來。
　　她與光影形成的小小人形，四目相對了壹會兒。
　　“我知道，我有很久沒來了，”梵和看著空中的名字，語氣平靜涼淡。“其實這壹次我來，主要也不是為了看妳。”
　　“黎文溯江”四個淡金色小字，壹動不動地浮著。
　　“不過妳應該不介意吧，”她低聲說，“妳死都死了。”
　　梵和停下來，屋裏就靜了壹會兒。她低頭看了看那個應該代表黎文溯江的光影小人，搖了搖頭，說：“不管我怎麽調整，都很難把真人特征細致地表現出來……要不是妳的檔案裏有照片，我都快忘記妳是什麽樣子了。”
　　她想了想，又補了壹句：“如果我當年見到了妳的屍體，或許如今能記得清楚壹些。可是妳的屍體也被回收銷毀了，妳身上的部件也重新投入了使用……”
　　梵和從衣兜裏找了找，翻出了壹小片嫩黃色的花瓣。
　　“我之前知道要來這裏，於是在路上摘了壹片野花花瓣。”她彎下腰，將花瓣放在黎文溯江的小人面前，說：“原型沒有墳墓……我這也不算是掃墓吧。”
　　在轉身走的時候，她回頭看了看，拎起了長袍的壹角，沒有讓袍子卷起來的風掃開那片花瓣。
　　梵和在“斯巴安”小人旁邊停了下來。
　　“姓名，梵和，”她的聲音沒有太大變化，但似乎說話時聲帶的振動頻率不壹樣了，聽著幾乎像機械運轉聲壹樣，“編號M02，第五代……”
　　“斯巴安”那壹行小字忽然輕輕壹閃，隨即浮起了壹個小小的兵工廠圖標。
　　梵和向前攤開了壹只白凈手掌，卻沒有伸手去碰它，只低聲說：“調出上壹次本詞條在交互作用時，所留下的操作者生物印記，轉輸給我。”
　　“斯巴安”三個字上，頓時有什麽東西閃爍起來；梵和靜靜地等待著，轉輸過程壹結束，她立刻合攏了手掌，閉上了眼睛。
　　“不愧是產生了聯系之後的心境……果然沒有忍住，點開了斯巴安的名字啊。”她低聲說，“不錯，生物印記很清楚，很強烈……那麽，妳現在去了哪呢？”
　　……
　　正在被人追蹤的林三酒，是壹點想象力也沒發揮，老老實實地回到了市政大廳的世界。
　　她從兵工廠出來時，夜晚已經過去大半了；等她結束了壹路舟車勞頓，回到市政大廳前的廣場上時，明亮日光早就將大洪水服務商們都召集起來了。
　　林立的棚子，鋪開的桌椅，來來往往的人，討價還價聲……折騰了壹夜沒休息的林三酒，走在太陽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裏，感覺自己像是壹條虛浮遊魂似的。
　　在【eBay】裏掃了壹眼，見人偶師還沒回應，她壓下去了壹個呵欠，重新將它收好了。也不知道人偶師那邊怎麽樣了，危不危險；只是在取得聯絡以前，她也不能什麽都不幹地傻等，幹脆利用人偶師不在身邊、行動比較方便的機會，抱著心裏的問題又回來了。
　　“豬？”
　　被她拉住問話的壹個大洪水服務商，神色壹楞，好像沒想明白為什麽會有人找自己問壹頭豬的下落——直到幾秒以後，他才忽然恍然大悟：“噢，妳說的是那種豬型墮落種吧！”
　　“對對，”林三酒趕緊點點頭，說道：“我在市政大廳樓裏也找了壹圈，廣場上也看了，到處都沒看見……上次我來的時候，明明壹口氣看見了兩頭呢。”
　　“我還真沒留意啊，妳這麽壹說，今天它們確實不在。”那留著小胡子的大洪水服務商閑坐在小凳子上，大概是因為反正暫時沒有生意上門，倒是挺願意多搭上幾句話的：“妳找豬型墮落種幹什麽？”
　　林三酒想了半天，最終還是決定把實話說了：“上次我見到的那壹頭豬說，它盼著市政大廳末日世界能活過來，變成真正的小末日……”
　　“哈，”沒想到小胡子笑了壹聲，說：“原來是這個？我們都多少聽過壹點，也不知道它們做什麽夢呢，墮落種就是墮落種，改不了吃——那啥。”
　　大概是他的聲氣大，讓旁邊壹個攤主聽見了，也湊過頭來加入了對話，對林三酒說：“妳找豬型墮落種，今天來得可不是時候。”
　　“為什麽？”林三酒問道。
　　“我可聽說了，那些豬們是有工作要做的。”攤主好像閑著也是閑著，拉閑話的勁頭很積極，說：“雖然是個豬的樣子，可它們也有衣食住行的需求呀，該用錢和物資的地方壹點也不少。有壹次，有個豬來找我買東西，我好奇就問了壹下，這個錢怎麽來的……”
　　“難道是工作賺來的？”小胡子很有興趣，“可它們能幹什麽工作，誰會跟墮落種打交道？”
　　“要是做點殺人越貨的事，我倒是不奇怪了。”攤主見二人的註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越發來了興致，說：“可能是我沒藏住心裏的這個想法，讓那頭豬看出來了。它好像很喜歡讓別人知道自己錯了，很享受別人吃癟的樣子……總之，妳猜它跟我說什麽？”
　　連林三酒都忍不住傾過了身子。
　　“它說，基本上所有的豬型墮落種都在同壹個地方，做同壹份工作。它說它們工作的機構很規範嚴謹，還說規模不小，報酬也不錯……甚至還有休息日。”攤主朝廣場的方向壹揮手，說：“它們最喜歡市政大廳世界了。當這兒壹個豬也沒有的時候，就說明它們都在上班呢。”
　　林三酒張開了嘴，但壹個字也說不出來——都世界末日了，豬，不，豬型墮落種，還要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