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雪

　　马乔里怔怔地抬起头，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但看着科林认真的神色，他知道自己并非是幻觉，感动的喃喃道：
　　“科林学弟……”
　　“事不宜迟，马乔里学长。”科林沉声催促道。
　　他将古树之心项链握在掌中，蔚蓝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似乎是想到什么，科林又再转身，准备将先前解决的两具漆黑怪物尸体收起。
　　诺伊斯塔特城有着秩序，像这样肆意谋害学徒性命，将其改造，并袭击一名巫师学徒的行为，并不能摆在明面。
　　当然，对于高高在上的学派以及纯血家族来说，这样的行为即使是暴露了也是不痛不痒。
　　这也是为什么马乔里推测出亚希要对阿特博尔德不利，却根本没有想过去禀告学派的原因。
　　那些纯血家族们把持着学派大半的权势，互相之间盘根错节，区区一个学徒去上报，最有可能的结果是悄然消失。
　　只是偌大的诺伊斯塔特城，无依无靠的他们，除开自己，又有谁可以依靠呢？
　　所以哪怕只是能增添一点筹码，也要紧紧抓在手中。
　　然而还未等科林伸出手掌。
　　簌簌。
　　地面上的两具漆黑怪物，却霍然变作了细碎的粉尘，而后以极快的速度化作黑雾消散于空中。
　　“真是狠辣的手段。”马乔里心中一惊。
　　不仅将人变成半死不活的怪物，在死后甚至连个尸体也没留，直接挫骨扬灰一条龙！
　　“走吧。”科林伸出的手臂顿了顿，收回目光，就要朝楼下走去。
　　“等等，科林学弟！”然而这时马乔里却一把拉住了他。
　　“怎么了？”科林疑惑回头问道。
　　他扫视了周围一圈。
　　得益于先前施放的寂静无声巫术，一切的动静都被隐藏起来，楼道此刻十分安静，也没有人出来查看情况。
　　“我们不能去。”马乔里深深吸了口气说道，他的面色仍然悲伤，但此刻却改变了主意。
　　“亚希·希多士是一名二阶巫师，虽然只是二阶初级，但以我们的力量，想要对付他只是以卵击石——加上导师也不行，导师的状态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
　　“科林学弟——”马乔里用微红的眼眶注视着他，尽量保持着语气的平静，“以你的天赋，未来一片光明，不该夭折在今夜。”
　　“倘若……倘若你愿意记住导师的仇恨，那么只要活着，等到未来你终会有一天，能够超越二阶！
　　终有一天，能够为导师报仇雪恨！”
　　他咬紧了牙齿，声音如同从齿间缝隙蹦出。
　　“可导师不会复活了，不是么。”科林说道。
　　马乔里仇恨的表情怔住了，眉眼低了下来，脸色渐渐变得黯然。
　　“马乔里学长——”科林注视着他，顿了顿平静说道：
　　“阿特博尔德导师不会死。”
　　“至少在今夜，他不会死。”
　　马乔里再度抬起了头。
　　他看着科林。
　　面前的少年话语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
　　然而却带来了极大的安心之感。
　　马乔里几乎已经绝望的心中忽的又再次诞生出名为希望的光辉，他的双眼渐渐亮了起来。
　　科林不再多言，转身快步朝楼下走去。
　　他听着马乔里跟来的脚步声，心中一动。
　　但下一刻，却又打消了刚刚产生的想法。
　　他想说让马乔里留在这里，静待消息，毕竟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高级巫师学徒。
　　但很显然，这与马乔里劝说自己的话语一样——都是无意义的。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决定，都可以通过逻辑说服，哪怕在理智上看是更正确的……
　　走出廉租楼，科林深深吸了口凉气。
　　诺伊斯塔特城也有着路灯，只不过并非是电力驱动，而是一些经过了特殊改造的发光植物。
　　它们在白天吸收日光，夜晚放出光芒。
　　此刻在它们昏黄的光芒照耀下，他敏锐地捕捉到天空中飘洒下了点点晶莹。
　　科林微微一怔。
　　“下雪了。”后面的马乔里抬起头轻声说道。
　　“……嗯。”
　　收回目光，他带着马乔里，拔地而起朝学派的方向飞去。
　　寒风呼啸着穿过街道，雪花在昏黄的灯光下纷飞。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场雪。
　　晶莹的雪花在飞行中不断地撞到无形的护罩上，和前世开车时雪花撞击到挡风玻璃上没什么两样。
　　科林抬头瞥了眼黑暗的天空。
　　其实在前世，他并不是一个冷漠的人，至少……不是一个坏人。
　　虽然不热衷于社交，但内心仍保留了最基本的善意。
　　只是来到这个危险世界之后，周围的一切逼迫着他要保持着冷漠，保持着疏离。
　　这的确是正确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从黑石岛逃离，才能在麦金托什的实验中存活下来。
　　然而即便如此，总有一些底线不能退让。
　　恩仇必报。
　　这就是他的底线。
　　正如当初带着埃莉卡的尸骨跨越了万里海洋一般，今夜他也不会选择眼睁睁看着阿特博尔德死去。
　　科林默默的握了握拳头。
　　青金色的斗气在小腹涌动。
　　在进阶一阶巫师，并且身体完全改造之后，他几乎已经无法估计此刻体内青铜斗气等同以往大骑士时的多少倍。
　　他只知道自己比以往要强大得多。
　　原先还赶不上零阶防御巫术的血气甲胄，此时几乎已经拥有钢铁耐温力场大半的强度。
　　强命天赋也再次破限，还有毫无消耗，但却能给敌人带来强力负面状态的骑士光环……
　　当然，他的心中仍然没有完全的把握。
　　毕竟那可是二阶巫师，即便是二阶初级，那也是二阶巫师！
　　巫师的每一阶等级之间，都有着深刻的鸿沟。
　　科林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锡圣学派，已经近在咫尺。
　　他想了想，将银羽铭牌取了出来，挂到脖子上。
　　五分钟后，他与马乔里来到了阿特博尔德居所附近。
　　从离阿特博尔德居所还有百米的位置，便出现了一个灰蒙蒙的护罩，上方闪烁着淡金色的字符——
　　【巫阵检修维护中，请勿进入。】
　　“这是傍晚时才有的临时护罩，那位负责的菲尔德管事是希多士家族的成员。”马乔里说道，他差点忘了这一茬。
　　菲尔德显然也是一名二阶巫师，就是不知此刻是否就在周围。
　　或许是飞行这么一会，理智又再次占据了上风。
　　此时又想到还有一个菲尔德管事，马乔里微微张嘴，又再次想要劝说科林。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便听见科林轻声说了一句：“跟紧！”
　　下一刻，他只见科林一步向前，挥出右拳，青金色的光芒自他的右臂亮起，神秘瑰丽。
　　轰！
　　雾气般的灰蒙蒙的护罩顿时被击出一个大洞，科林没有停留，长驱直入。
　　马乔里连忙跟了上去，心中却是在惊异这是什么巫术，为何没有感受到丝毫的魔力波动。
　　他搜肠刮脑仔细想了片刻，暗自推测道：
　　‘莫非是血脉之力？’
　　嗖！
　　就在这时，当科林快要达到阿特博尔德居所入口的时候，一个气息强大的身影却忽然冲天而起，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菲尔德管事。”马乔里惊呼。
　　菲尔德是一个留着八字胡的清瘦中年男人，眼睛略小。
　　他穿着一袭灰色带金纹的巫袍，面带怒意的开口质问道：
　　“为何擅自闯入巫阵维修之地？！”
　　科林眯着眼瞥了菲尔德一眼。
　　这位管事表情真实，眉头紧锁，一幅我什么也不知晓，只是在公事公办的态度。
　　旁边的马乔里摄于对方的威势，面色有些苍白。
　　他毕竟只是一个高级巫师学徒。
　　科林收回目光，没有接话，熟视无睹地带着马乔里继续朝前沉默走去。
　　看着他的动作，菲尔德脸上的怒意没有更甚，反倒是却如云烟倏忽消失了，就仿若川剧变脸。
　　他眯起了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科林。
　　视线在他胸前挂着的银羽铭牌尤其多停留了片刻。
　　科林此时已经走到了菲尔德的旁边，没有丝毫停留，仍旧目不斜视，直直朝前走去。
　　随着与菲尔德距离的接近，一旁的马乔里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高高悬起，甚至有些呼吸不过来。
　　然而这种感觉只是片刻，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科林便与菲尔德擦肩而过，来到了阿特博尔德居所的入口处。
　　唰！
　　淡淡的巫术光辉亮起。
　　这是开门的小伎俩。
　　然而门前的娜多却没有传来丝毫回应。
　　科林尝试着朝前走了一步，原本应该有的斥力阻碍此刻却消失了。
　　他心里一沉，知道里面的战斗恐怕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走吧。”他低声说了句，准备加快前进的速度。
　　似乎是想到什么，在迈步之前，他下意识回头瞥了一眼。
　　原本站在后面的菲尔德管事，此时也已经不见踪影。
　　“科林学弟，你怎么知道菲尔德会直接放我们过来的？”马乔里随他望去，同时惊奇喃喃。
　　“我并不知道。”科林摇了摇头，快速朝前走去。
　　他说的是真话。
　　虽然他推测菲尔德管事大概率不会阻拦，但却并不肯定。
　　从菲尔德出来时的态度，以及希多士家族的态度，很容易便能知道菲尔德管事恐怕是亚希通过自己的关系，请来帮忙的。
　　而这个忙，多半就只是帮他营造一个不受打扰的对付导师的环境。
　　至于其它的，譬如帮忙一同出手解决阿特博尔德，菲尔德大概率是不愿意的。
　　同理，在面对他们这两个阿特博尔德学生的时候，菲尔德或许会借着维修巫阵的名义阻拦一二，
　　但有很大可能性不会出手亲自解决他们。
　　毕竟现在这件事只是亚希·希多士与阿特博尔德之间的恩怨，而不是希多士家族与阿特博尔德之间的恩怨。
　　他如果贸然插手，很容易让自己也沾染上不必要的麻烦。
　　相反，倘若只是按照规矩检修巫阵，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也可以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不过，无论怎么推测，也始终只是推测。
　　菲尔德与亚希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希多士家族会不会随手帮亚希解决已经垂老重伤的阿特博尔德，这些都尚且未知。
　　当然，他并不能完全笃定菲尔德是否是会拦下他们。
　　只是觉得无论菲尔德拦不拦，他都要过去，拉近些距离反而对他更加有利。
　　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多想，只是默默做好战斗的准备，便闷头继续朝前走去。
　　导师的居所面积并不小，外围是一圈高大的树木围成，它们的底下是茂密的灌木，将外界的视线遮蔽得严严实实。
　　而从正门穿过这圈“围墙”，便是一个巨大的植物园，里面充斥着花卉与其余的灌木植物，甚至还有几棵果树。
　　而想要去到中心的别墅，就需要穿过横跨植物园的小径。
　　当然，对于科林来说，他还可以直接飞过去——但他刚才尝试过了，飞行被某种力量禁止了。
　　不过没有关系，毕竟一阶骑士的奔跑速度，也并不差。
　　踏上院中的小径，茂密的植被让周围的一切似乎变得寂静了些。
　　雪还在下着，好像更大了一些，渐渐为整个植物园披上一层白纱。
　　随着不断地深入，原本外边大道路灯还能依稀透露的灯光渐渐被身后的密集的植被尽数遮挡。
　　沉默地夜色笼罩了四周。
　　科林与马乔里相视一眼，心中都有些疑惑——
　　导师的庄园太过安静了，根本听不到任何战斗的声音。
　　科林抿了抿唇，忽的想起刚才与菲尔德擦肩而过时瞥到的微微冷笑。
　　淡淡的不安笼罩着四周。
　　他再度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片刻后，他们便穿过花园小径，从茂盛的植被中走出。
　　也正是这时，他们二人才发现了异状。
　　一个黑色的半球形雾气屏障，映入眼帘。
　　它的大小算不得大，只是将将笼罩了阿特博尔德的别墅与周围的部分空地。
　　‘嗯，还有后院那有着一棵巨大古树的区域。’
　　科林仔细观察了一番。
　　护罩表面那些如同先前漆黑怪物体表的灰黑色雾气，此刻正在不断翻腾震荡。
　　隐隐有能量波动从其中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