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姜迎，二十五歲，新晉社畜壹只，最害怕老板和周五例會。
　　此刻她懷裏抱著電腦和筆記本，壹手握在門把上，沒有立即推開，先深呼吸了壹口氣。
　　上高中那會兒被老師叫到辦公室就這心情，刺激又駭人。
　　會議室裏她是最後壹個落座的。
　　復印好的文件已經分發到每張座位上，坐在主位上的是老板李至誠。
　　姜迎拉開椅子坐下，和對面的運營總監方宇點了個頭算是打過招呼。
　　她用余光瞟了壹眼李至誠，穿著熨帖的黑色西裝，正面無表情玩著手裏的鋼筆。
　　金屬筆帽在桌面壹頓壹頓輕敲，聲響不大。在場所有人的心都跟著這節拍發顫。
　　慣常的部門匯報，李至誠挨個兒詢問了壹下近況和進度。視線掃了壹圈，最終落在姜迎身上，男人的聲音成熟低沈，帶著領導者的威嚴：“修改後的方案我看過了。”
　　輪到自己，姜迎只覺全身神經都被吊了起來，屏著呼吸等他後半句話。
　　“總體還行。”
　　簡單四個字，卻讓姜迎如釋重負般地舒了口氣。
　　“但是......”
　　她立馬又提氣坐直了。
　　“我說過，模擬類手遊要想做的出色，玩家的代入感很重要。我們在基礎設定上比其他遊戲有優勢，但是最近得到的反響不如我的預期。”
　　姜迎虛心接受：“是，這個問題我們策劃組會重點討論和修改。”
　　李至誠點了點頭，又問：“下壹次主線更新，妳有什麽想法？”
　　上課的時候最怕哪種老師？
　　就是這種，批改完妳的作業，還要問妳有沒有預習下壹課的。
　　懵了壹瞬，姜迎清清嗓子，姿態從容地打開筆記本停留在某壹頁，同時大腦飛速運轉，簡單地措了壹下辭後，她開口匯報：“下壹章的主題我覺得可以考慮春日咖啡館。上班族日日忙碌，高樓大廈間的咖啡館就是他們的休息站，彌漫咖啡的醇厚香氣，櫥櫃裏陳列著精致的蛋糕，音樂舒緩放松身心，在這裏緊繃的神經得以短暫放松。之前市場部做過調查，其實我們的手遊占比最大的用戶是20至25歲之間的年輕工作者，我相信咖啡館這個主題比起之前的幾章會更具吸引力，代入感也會更強壹些。”
　　李至誠未表態，先問其他人：“妳們覺得呢？”
　　“我覺得挺好的。”方宇率先開口表示支持。
　　“前幾章打的都是情懷牌，劇情是不錯，但玩家也反映場景不夠細致，如果是咖啡館，我們美術組會有很大的發揮空間。”
　　市場部也覺得是個不錯的方案：“確實更迎合受眾人群的喜好。”
　　這個想法算是得到了初步的認可。
　　“策劃組下周給個詳細方案，今天就先到這。”李至誠放下交疊的腿，宣布散會。
　　這話比堪比下課鈴，姜迎聳了聳肩，覺得身心舒暢。
　　正當大家收拾了東西陸續走出會議室的時候，李至誠朝姜迎看了壹眼：“姜迎，等會來我辦公室壹下。”
　　老師的絕招——留堂。
　　散會的輕松愉悅剛發生就被無情驅散，姜迎勉強擠出壹個笑容：“好的，我知道了。”
　　李至誠的辦公室在最裏間，姜迎敲門進去的時候，他正靠在椅背上看手機，姿態懶散。
　　姜迎放輕腳步走過去，喊了壹聲“老板”。
　　李至誠收了手機，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坐。”
　　“前兩天加班到很晚？”李至誠也沒鋪墊，開門見山地問了。
　　這話問的倒是出乎姜迎的意料。
　　他怎麽關心起這個了？
　　是保安大叔和他告狀的？
　　他心疼公司的電費？
　　“啊，也沒有很晚，我看沒剩下多少就不想打斷。下次我壹定帶回家做！”
　　李至誠無奈地看著她：“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提倡熬夜加班，下次別這麽晚，早點回家休息。”
　　姜迎快速眨了幾下眼睛，她沒聽錯吧？
　　冷面魔王什麽時候施行人道主義了？
　　李至誠又問：“是我給的DDL太緊？”
　　姜迎連忙擺手：“沒有沒有。”
　　他也料對方不會說實話，起身從掛在衣架上的外套口袋裏摸出壹張卡：“去給大家買點下午茶，這段時間辛苦了。吃什麽妳定，我報銷。”
　　姜迎的眼睛偏狹長，這下因為倍感受寵若驚而睜得老圓，她雙手鄭重接過銀行卡，就差鞠躬謝恩：“謝謝老板！”
　　“去吧。”
　　姜迎剛從辦公室出來回到自己座位，周晴晴就坐著椅子滑了過來，湊近她小聲問：“李天王找妳說什麽了？”
　　姜迎勾起嘴角，用拇指和中指夾著卡在周晴晴眼前晃了晃：“說要請大家喝下午茶。”
　　“我去！”周晴晴忍不住驚呼，被姜迎瞪了壹眼，趕忙掩嘴降低音量，“李天王變慈父了？”
　　“可能是今天開會順利心情好吧。”
　　“說起來，妳今天那咖啡館的方案什麽時候想的？他提問的時候我都慌死了。”
　　“什麽時候？”姜迎拿起桌上的本子，翻到那壹頁遞給周晴晴，“就在剛剛。”
　　周晴晴接過那本子，上面哪有什麽方案，紙上七七八八列著姜迎近來的開銷，右下角還有她開小差畫的簡筆畫。
　　“不過也多虧了它。”
　　姜迎的視線停留在最後壹行字上——芝士蛋糕，22。
　　剛剛就是看到這壹行字，想起那天的事，才靈光乍現提了個春日咖啡館的想法。
　　姜迎舉著筆記本，眼前又浮現那晚男人在前臺忙碌的身影。
　　好幾天沒見，對方的長相模糊在記憶裏。她只記得他左眼下方有顆小痣。
　　“晴晴，我去買下午茶了啊。”姜迎騰地壹下起身，從桌上摸了手機和卡就快步出了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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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天晴，微風暖洋洋的。
　　雲峴訂的幾株幼苗到了，他自己動手栽在了店外的空地上。
　　前幾日剛好是植樹節，這也算為綠色地球做了壹份貢獻。
　　襯衫沾染了泥汙，壹雙白凈的手也臟了。剛剛在勞動不覺得，這會兒潔癖犯了，雲峴舉著手走回店裏，用手肘打開水龍頭，仔仔細細打了兩遍洗手液將裏外都洗個幹凈。
　　等洗完了手，他把襯衣外套脫下收了起來，就穿著裏面壹件T恤。
　　雲峴是九月出生，處女座人士，雖然不招人恨，但小毛病也不少。潔癖還好說，愛幹凈怎麽說都是好習慣。就是有點強迫癥，受不了白色的東西被弄臟，多小壹個汙點都不行，看著紮眼，心裏難受不舒坦。
　　他偏又最喜歡白色，襯衫T恤多是白色，店裏的主色調也是白的。
　　要不怎麽說處女座事兒多呢。
　　今天是工作日，到店裏的顧客不多，壹個下午也就來了三桌，中午的時候倒是賣出去許多杯咖啡。
　　春困伴著天氣回溫侵襲人類，趙新柔邊擦杯子邊打哈欠，壹個接著壹個。
　　都說哈欠會傳染，蘇丞坐在壹邊的小板凳上打遊戲，也跟著打。
　　兩個人此起彼伏，跟二重唱似的。
　　雲峴看不下去，邊用紙巾擦幹手邊對著兩人說：“小趙、蘇丞，今天客人不多，明天周末有的忙，就給妳們放半天假吧。”
　　“謝謝老板！”
　　“哥妳人真好。”
　　兩人的困意壹下子消失，興高采烈地脫了圍裙拿上自己的背包準備下班。
　　雲峴低頭無奈地笑了笑。
　　下班的動作倒是迅速，生怕他這個老板又改了主意。
　　手機發出提示音，雲峴從口袋裏取出解鎖屏幕。
　　是好友李至誠發來的微信。
　　【至誠：剛散會，把小姑娘叫到辦公室安慰了壹下，還掏出卡請員工吃了下午茶。】
　　【至誠：有被仁慈的自己感動到。】
　　【見山：公雞拔毛，難得啊。】
　　【至誠：還不都是妳！】
　　【至誠：給我嚇的。】
　　【至誠：讓我負罪感滿滿了壹天。】
　　雲峴看著屏幕上的文字，短促地笑了壹聲。
　　今早簽收樹苗的時候他想起姜迎來，那個在植樹節過生日的女孩。
　　他媽平日最愛給他轉發推送文章，當季養生食補到最新社會新聞，各種各樣。
　　雲峴翻了幾頁聊天記錄，挑了幾篇給李至誠發過去。
　　“驚！公司職員連續在崗24小時猝死！”
　　“五十條熬夜的危害！看完妳還敢熬嗎？”
　　“員工過勞死，公司賠償五十萬……”
　　收到推送李至誠給他發了壹排問號，還打了個電話來確認是不是他本人有沒有被盜號。
　　雲峴三言兩語敘述了那晚在咖啡館遇見他手下員工的事，省去許多細節，重點突出雨夜淒涼的氣氛和加班過後女孩楚楚可憐疲憊憂愁的神態。
　　聽的李至誠心裏發虛，愧疚不已。
　　【至誠：我今天給卡的時候，覺得自己特別霸道特別帥。】
　　【至誠：給卡的那壹瞬間我是爽的，給完我又覺得心好疼。】
　　【見山：至於麽妳？】
　　【至誠：在攢老婆本，正拮據呢，妳懂個屁。】
　　雲峴懶得和他廢話，直接發了個紅包過去。
　　對方樂顛顛地收了，給他回了壹個小狗歪頭的表情包。
　　店裏最後壹桌客人也離開，雲峴道了句“慢走”，放好手機起身去收拾桌子上的餐具。
　　他剛將碗碟疊好拿起，就聽到身後鈴鐺響。
　　“歡迎光臨。”
　　樹蔭下前幾日雨後積起的水潭還未幹，暖陽落在人間，白雲淡薄，和風吹過枝葉，世界金黃燦爛。
　　女孩背著光踏入門內，雲峴只能看見她壹個窈窕的身形。
　　往前邁了幾步，光線切換，面容才置於明亮下。
　　是姜迎。
　　穿著淺紫色的針織衫，淡藍牛仔褲勾勒出壹雙筆直勻稱的腿。
　　許是陽光正盛，將她也映得柔暖。
　　“雲老板。”姜迎叫他，笑容像是春日的雛菊。
　　她盯著他看，不同的天氣不同的時間不同的穿著，眉眼卻還是壹樣的清俊，讓人移不開眼。
　　“妳好。”雲峴穩穩端著碟盤回到前臺，瓷盤被放進水槽裏，摩擦碰撞發出聲響。
　　他洗了把手，抽出紙巾擦幹水漬，遞了壹張菜單給姜迎，問：“今天想吃什麽？”
　　姜迎粗略掃了壹眼：“十份蛋糕，五杯拿鐵五杯美式。”
　　雲峴猜到她為何而來，明知故問：“給同事買下午茶？”
　　姜迎點頭，摸出卡晃了晃：“老板請客。”
　　爽快地劃拉壹下，李至誠的手機收到扣款提醒。
　　卻不知這筆錢進了誰的口袋。
　　十份制作起來要些時間，雲峴有些後悔今天讓趙新柔和蘇丞提早走了。
　　但至少有事可忙碌能讓他不那麽無聊。
　　姜迎也不著急，坐在吧臺邊的高腳凳上撐著下巴看他熟練操作。
　　恍惚間好像又回了那個雨夜。
　　“妳壹直都是咖啡師嗎？”
　　雲峴攪拌著美式回她話：“不是，這兩年有興趣學了壹點。”
　　姜迎說：“看妳挺專業的。”
　　雲峴但笑不語。
　　十份制作完畢，雲峴拿了個紙箱給她打包好，自己拿起來拎了拎，發現重量不輕。
　　“拿得動嗎？要不叫妳的同事來幫忙？”
　　“沒事，拿得動。”姜迎小心捧起箱子，有些吃力，但拿到公司沒問題。
　　“老板，再見啊。”說著姜迎就要轉身走。
　　“欸，等等。”雲峴叫住她。
　　姜迎將箱子的邊抵在桌沿，問：“怎麽了？”
　　雲峴遞過來壹張便利貼，上面寫著壹串數字。
　　“這是我的號碼，以後要是再給公司買下午茶，打個電話來，我讓店員給妳送過去。”
　　姜迎接過紙，攥在手裏：“行。”
　　走之前姜迎猶豫了幾秒，還是鼓起勇氣問他：“方便加妳微信嗎？”
　　沒等對方回答，她又急急補充：“這樣聯系妳方便壹些。”
　　雲峴點頭：“可以。”
　　得到應允，姜迎懷裏抱著沈甸甸的十杯咖啡和十塊蛋糕，心情卻輕快地像踩在雲上。
　　雲峴走出前臺送她到門口，幫她推開玻璃門：“小心壹點，再見。”
　　雲峴目送女孩抱著紙箱離開，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拐角。
　　等又閑了下來，他看著空蕩蕩的店裏覺得有些無聊。
　　白晝越來越長，又要做些什麽消磨時光呢？
　　作者有話要說： 該拿到的微信，遲早會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