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要塞愁雲

　　星墜，831年，十二月十七日，傍晚。
　　摩爾多瓦黑森要塞，大雪紛飛。
　　寒潮並沒有因這聳立在群山白雪間的要塞剛剛經歷過壹場大戰而憐憫分毫，它夾雜著驟雪和冷風不斷地吹拂在街道和塔樓之間，凝結了壹層又壹層的冰霜。
　　陰郁的雲鋪天蓋地的壓下，將沈重的氣氛散播，如今，在灰石鑄造的道路上已沒有行人行走，只有散亂的破損武器毀壞了的鎧甲器械被棄置在路旁，它們的主人或許早已陣亡，或許因幸運得以幸存，但不管怎麽說，這場景都分外淒涼。
　　而銀發的少女緩緩的行走在這無人的街道上，綠色的瞳孔看不出任何感情。
　　她腳步輕盈，充滿著少女壹般在的活力，身上穿著白色的女式雙排扣軍服，和配套的長褲與銀色長筒皮靴，手上戴著壹雙輕盈的皮質手套，偶爾能從手套和袖口間看見白皙纖細的手腕……不得不說，這樣充滿了活力的美麗少女並不適合出現在這裏。
　　但螢卻覺得很是適宜。
　　環視周圍的房屋和塔樓，神機少女呼吸著戰爭的氣味，體會著戰鬥後的余韻，她看向地上那些殘缺不堪的武器，目光變得柔和，仿佛能夠和這些死物溝通壹樣。但她並沒有為此而停留，而是朝著壹個方向直直的走去。
　　銀色皮靴和石制的街道與冰雪碰撞，發出了輕輕的‘噔噔’聲，這聲音在只有風聲的街道中回蕩，傳遞至遠方。
　　“真是淒慘啊……”
　　輕輕的嘆息了壹聲，螢有些感慨道：“同樣是黑潮圍城，主人的領地雖然慘烈，但卻沒有這麽淒寥呢……”
　　畢竟，摩爾達維亞的要塞在最危急的時候，有喬修亞趕到了現場，擊殺了黃金魔獸，不然的話，城墻被攻破的摩爾達維亞要塞肯定會比現在的摩爾多瓦要塞要更慘烈百倍，能有活人幸存就算是天之萬幸。
　　但不管怎麽說，最後的結果是喬修亞趕到了，自己的主人清掃了壹切的怪物和麻煩，而這裏的領主辦不到同樣的事，所以造成了這樣的後果，這便是差距呀。
　　不過本來就應該是這樣，自己的主人，怎麽能和普通人壹樣呢？
　　如此想到，現在，螢正處於要塞的中心，這個地方終於有了些許人氣，巡邏的騎士們從此處出發，前往城市的各地，他們穿著帶著灰塵和血跡的戰甲，壹臉風塵，疲憊卻強打起精神列隊行進。
　　而在他們巡視的街道旁邊，壹排排已經無人的住房安靜無比，只有幾棟小樓中有著火焰閃動的光芒，煙囪中飄出壁壘燃燒產生的灰煙。
　　仿佛是壹片空城壹般。
　　面對二十萬只狂獸組成的黑潮，摩爾多瓦要塞實際上算不上死傷慘重，至少沒有想象的那麽大，但受傷，疲憊的人卻是非常之多，導致現在仍有許多人在自己家中和軍營中陷入無夢的沈眠，哪怕是這麽壹隊疲憊的士兵，也是好不容易才湊齊的。
　　這些士兵因責任感，榮譽和長官命令，拼命振奮精神，免得自己在行走的時候睡著，躺在這冰天雪地中。明明手上拿著照明用的輝石燈，散發出壹片霧樣的白光，可頭上卻似乎罩著壹片烏雲般慘淡。
　　在大道中間，這些士兵遇到了正觀察他們的螢，並不認識她的士兵們有些驚訝現在的要塞中居然有如此精神而可愛的少女，不過卻並沒有做出任何舉動，反倒是有壹位好心的領隊頂著困意，提醒了壹句：“孩子，要塞現在正實行宵禁，妳不能外出，而且天也這麽晚了，快回去和父母壹起吧，別讓他們擔心。”
　　“是啊，天氣這麽冷，外出幹什麽。”
　　其他士兵也齊聲附和道，有個家夥還開了個小玩笑：“其實她也不危險，妳瞧這身衣服和頭發，皮膚也白的和雪壹樣，走在滿是霜雪的街上，要是不註意，壓根看不見人。”
　　“還真是，壹身雪白啊。”
　　借著這個強行說出的笑話，所有人都笑了笑，精神算是振奮了點，然後便繼續巡邏去了，至於螢——如今要塞中，又哪有什麽危險？無非就是提醒壹下她不要太晚回家，嚇壹下這個他們眼中的小女孩而已。
　　“……”
　　鼓了鼓臉頰，銀發的少女側過身，看著這群士兵漸漸遠去的背影，她頗有些不爽的說道：“我才不是小女孩，明明都……主人二十壹還是二十三歲……對，我明明都二十壹歲了！”
　　解釋來的有些晚，巡邏的士兵早已走早了街道的彼端，聽不見她的回答了。
　　又走了壹會，前方不遠處就是要塞的中央倉庫——說是倉庫，其實也就是壹個物質中轉區，作為如今要塞最為重要的地方，倉庫裏外有著大概二三十個人來回看守，他們穿著鎖甲和半罩盔，提著長劍和堅木盾，以紅底金邊的六芒星為基點，來回巡邏。
　　雖然魔獸不像是人類之間互相攻防壹樣，會專註突襲對方的物資中心，但畢竟飛行種魔獸數量眾多，聰明的也為數不少，只要有可能被襲擊，就絕不能放松大意，這些士兵的精神還算不錯，雖然似乎有些疲累，但看上去至少得到了充分的睡眠。
　　壹開始，倉庫的衛兵本來還想阻止這個小女孩靠近，但此處的長官卻早已收到了來自上司的招呼，在確定了螢已經被授予了權限之後，這位面容憔悴不堪，看上去幾天都沒睡好覺的家夥，便壹臉苦笑著帶著銀發少女走進了倉庫之中。
　　“唉，實在是淒慘，倉庫裏面的武器和鎧甲其實壹點也不缺乏，不然的話大家也不至於把破損的武器扔在路旁，可武器充足，人手不夠啊……”
　　憔悴的倉庫長官對著螢大發苦水：“壹般的民兵壓根穿不得這種重甲，哪怕是正式士兵也不壹定能順暢行走，現在最為緊缺的是鎖子甲和寬木盾……要是這些重甲能幫得到那些援軍騎士的話，盡管拿走吧，放在這裏實在是沒有用處。”
　　他倒是沒打算為自己的領主節約，而這也正是維爾丹妮的意思——五十名白銀騎士在獸潮中自然不算是什麽，但在城墻之上，卻能至少保證幾百米範圍絕對不失，足夠付出大力投入了，五十套鎧甲，對於財大氣粗的斯卡蘭特家族而言算不得什麽。
　　說真的，如果不是要塞本來就是由壹座小石山挖空制成，本體實在是太過寬大，不然的話，這五十名騎士的假如絕對是壹股相當關鍵的力量，奈何廣闊的防線削弱了騎士們的重要性。
　　螢時不時的和倉庫長官搭搭話，問壹問壹些她從未見過的東西究竟是什麽，而這位疲憊的中年男人也還算是有精神的壹壹解釋。
　　直到進了第二層的倉庫，兩人才安靜了下來。
　　地下二層的倉庫中心，閃爍著輝石長明燈白色的光芒，這光在周圍密封的鎧甲和刀劍上倒映閃亮，照亮了整個倉庫大廳。
　　“那位摩爾達維亞的領主大人喜歡什麽樣式的鎧甲？把尺碼告訴我，我能為妳挑選。”
　　看得出螢似乎有些由於，完全無法挑選，倉庫長官倒是自信十足說出了這句話：“別的不說，論起對鎧甲和武器的樣式熟悉，整個摩爾多瓦也沒幾個能超過我的。”
　　“……既然如此，那就拜托了。”
　　正苦惱的螢幹脆的報出了壹大串數據，而沒過多久，帶著笑意的倉庫長官便取來了符合要求的鎧甲。
　　被縮小術和失重術變成小模型的鎧甲被放置在壹個小盒子中，遞給了銀發少女。
　　“非常感謝！”
　　“我們應該感謝妳才對。”
　　苦笑著擺了擺手，這個中年男人搖頭道：“任誰也看得出來，假如沒有那位大人帶兵前來沖散了獸潮，今天便是我們城破身亡之日……唉。”
　　說到這裏，他又嘆了口氣：“不管怎麽說，至少現在能休息了……妳和那位大人，壹定要保重身體啊。”
　　“……嗯。”
　　拿著盒子，和諸位衛兵告別之後，螢便離開了市中心。
　　於漫天寒風和陰霾間，銀發的少女順著契約的感應，行走在寂靜的街道上。
　　她朝著要塞前方的城墻處慢慢走去。
　　主人，就在那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