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五十七章 雪上飛
從1982開始的趕山生涯 by 指尖靈
2023-12-3 21:07
呂律放下碗後,看著兩人,催促道:“喝呀!”
陳秀清向來相信呂律的話,見呂律都喝了,他也不作多想,擡起碗,憋著壹口氣,將自己面前那碗裏的熊油壹口氣喝完。
“咋樣啊清子?”張韶峰好奇地問。
“好像,也沒想象中那麽膩!”陳秀清反應平常:“喝吧,峰哥,律哥讓喝,肯定有他的用意。”
張韶峰猶豫了壹下,也學著陳秀清的樣子,端起碗,將碗中的油壹次性喝下。
正如陳秀清所說,好像也沒那麽膩,但也說不出是啥滋味,總覺得怪怪的,那畢竟是半大碗的熊油。
“這是趙老爹告訴我的法子,他們在嚴冬出獵前,總是要喝上壹碗熊油,這樣的話,在冰天雪地裏摸爬滾打,不用擔心被凍著。”
呂律笑著說道。
他以前也喝過,知道喝了熊油,很長時間裏,身體都暖洋洋的,確實有很好的抵禦寒冷的作用。
而且,熊油和別的油還不壹樣,從用熊油烙的餅在雪地裏凍不硬就知道它的厲害了。再說了,熊油本就是能治療風濕的藥物。
聽呂律這麽說,張韶峰咂咂嘴:“鄂倫春人當真生猛。”
“這在鄂倫春人看來,是很平常的事兒,他們日常吃油,也是很常見的事情。比如他們吃的‘圖糊列’,也就是油面片,這東西也有抗寒作用,也是他們出獵前必不可少的食物。
用溫水放少量鹽巴把面和好,醒透,用搟面杖搟成薄餅,切成窄條,手揪成大小均勻的面片,白開水下鍋煮熟,然後用笊籬撈在碗裏,拌上準備好的熟肉絲、野蔥花、鹽面等東西,再澆上滾燙的野豬油或是熊油,有點像咱們的油潑面,但放的油不少,能汪起壹大層。”
呂律瞟了眼前的陳秀清和張韶峰:“妳們以為,為啥他們在山裏,就住在小小的撮羅子裏邊,整天在山裏雪地中摸爬滾打,靠的是啥,就是這野豬油和熊油,是多少年的經驗。換成壹般人試試,在那種冰天雪地,根本扛不住。
比起野豬油,熊油可要好得多,至少氣味上比起腥氣的野豬油要小。
今天在外山練滑雪,到時候妳們就能體會出是什麽效果了。
走吧,咱們進山!”
呂律說完,去將自己壹米長的短木馬和滑雪杖取了出來,戴上了同樣是烏娜堪制作的麅皮手套——食指和另外三指分開的手套,方便打獵開槍扣動扳機。
陳秀清和張韶峰也立馬跟上。
出了柵欄大門以後,三人各自將木馬綁上。然後壹步步順著柵欄外的山坡往後邊山脊走。
木馬底部縫有野豬皮,在上坡的時候,這些豬毛就成了倒茬,牢牢地扣在雪面上,能走得穩穩當當,壹點都不滑。
呂律用的是短木馬,張韶峰和陳秀清兩人用的則是長木馬,都是有兩米長的。
雙腳木馬的使用上,所用木馬越長,表明滑雪的人技術越好,因為越長的木馬在轉向上越困難,尤其是山林裏邊。
呂律也能簡單滑雪,但以他現在的技術,也只限於用短木馬,長的根本就玩不轉,他只能從短木馬練起。
當然,木馬再長,也不會超過兩米。
今年這個冬天,他只要求能用短木馬在山林裏自如穿行就行,抽空再練練長木馬,看看自己有沒有滑雪攆鹿的天賦。
如果能辦到,鹿場的規模性養殖,就是件很容易辦到的事情。
還有,在追攆獵物上,也會方便很多。
但初步估計,這是件很難辦到的事情了。
不像陳秀清和張韶峰,兩人都是在孩童時候,就開始學的滑雪。
呂律是到北大荒當知青了才知道滑雪是怎麽壹回事兒,而且,沒有專門的人教,就靠自己摸索,能保持住平衡而已。
“上坡的時候,八字腳走路,木馬下的野豬毛是戧喳的,不會倒退倒滑!”
陳秀清和張韶峰走在呂律前邊,行走的很輕松,不時回頭指點呂律竅門。
“下坡的時候,要滑‘之’字形線路,便於隨時可以轉向、停留!”
呂律看著兩人扭動腰肢,雙腳左搖右擺中,輕松無比地避開障礙,滑到山腳,而他自己則滑得小心翼翼,常常有小樹或是枝葉之類的東西擋壹下,他就不得不將身體壹側,橫過滑雪板止住,然後避讓開來再滑,好幾次還險些栽倒。
他還在適應,找著上輩子滑雪的感覺,身體,也遠不如陳秀清和張韶峰靈活。
就這樣,壹路走,壹路往更高的山上爬,碰到壹些情況,兩人現場講解,該如何控制腳下木馬避讓,以什麽樣的姿勢滑行。
在經過壹個稍陡的小山坡,還特意給呂律講解了滑雪中身體上的動作。
看著呂律笨拙的樣子,兩人沒有笑話,反而更耐心地教導著。
“我五歲的時候被我爺爺逼著學滑雪,扔給我壹副三尺長的滑雪板,隨手砍了兩根木棍給我,告訴我是滑雪杖,讓我自己找個山坡去滑。
我爸當時還說我太小了,結果,我爺爺眼睛壹棱,他就不敢多說話了。
見我不情願,我爺爺拿著根棍子就抽,沒辦法,五歲的我只能扛著短木馬爬到山坡上,開始自己練習滑雪。
蹬上木馬,還沒等拿起滑雪杖,腳上的滑雪板自己下滑,把我噗通閃倒在雪地裏,弄的滿袖口滿脖領子裏頭都是雪,木馬自己卻跑山下去了。跟頭摔了不少,倒也就只是兩三天,就能順坡滑行了。”
張韶峰不無鼓勵地說道:“剛開始的時候,都挺難,這東西,還得是小時候就開始學,容易出成效,小孩子經摔,沒那麽容易傷筋動骨,反倒是年紀越長越難。”
陳秀清在壹旁傻笑:“我也是自己找的山坡學,不過,我就只花了壹下午的時間,就能踩著木馬,穩穩當當地滑下來了。”
呂律剛才在壹路過來的時候,已經註意到了,陳秀清在這方面,確實非常靈活,經常能做壹些難度頗高的動作。
面對有些障礙物,張韶峰往往選擇避讓,陳秀清則是輕輕松松壹個縱躍就能飄過去,確實顯現出不壹般的靈性。
幹脆,壹整個下午的時間,三人就在這小山坡,指點著呂律壹遍遍地爬上來,又壹次次地往下滑,去避讓那些稀疏的障礙。
山坡上的雪被壓得越來越緊實,跟著也就變得越滑。
漸漸地變得梆硬,跟冰起來似的。
呂律也在那山坡上滑了不下二十遍後,漸漸找到了上輩子的壹些感覺,已經簡單能做出壹些動作,之前不太聽使喚的身體,漸漸變得協調起來。
張韶峰和陳秀清也沒少滑動,他們也在不斷適應,撿拾以前的身體記憶,畢竟,又有很長時間沒碰過木馬了。
所做的那些動作,也開始變得越來越難。
好幾次,呂律還看到陳秀清在順著山坡往下滑的時候,之前靠縱躍從小灌木蓬上越過,漸漸地成了直接壹個空翻過去,這技巧,看得張韶峰都不住地點頭稱贊,直言自己做不了。
“我爸告訴我,梅花鹿在逃跑的時候可不是在平地,而是在山林中。哪怕雪有兩尺厚,梅花鹿也能在雪地中跑出比汽車在平地上以最快的速度跑還快。想要攆鹿,速度就得比鹿快才能攆上。攆上拼命逃跑的鹿還要動手抓。怎麽抓,鹿能老老實實地讓妳抓?
我心裏不服氣,第二天就偷偷進了山上的林子,直接從山上往下滑,穿山越林常常讓樹枝刮破衣服刮破手臉,為了這事兒,沒少被我媽揍。他們不知道,我也經常滑了撞樹上,或者躲避不及的時候翻跟頭。
最危險的是有壹次,眼看前面有小樹擋著,實在避不開了,只能壹屁股跌坐在雪地上,翻爬著抓雪,想要穩住,結果,越急雙腳越是控制不住地叉開,朝著小樹撞去,那壹次,蛋疼好幾天。”
坐在山頭短暫休息的時候,陳秀清說起自己小時候練滑雪的經歷,聽得張韶峰和呂律樂不可支。
“看妳現在還能夢到燕子,說明妳當時運氣夠好,沒弄廢掉!”呂律打趣道。
話雖如此,但他心裏卻開始對陳秀清有些佩服起來,小的時候就有著壹股子不服輸的勁頭,長大了依然能保持,就像他壹直堅持的打獵壹樣,冒了不小的風險。
這樣的人,那壹股子韌性,相當難能可貴。
呂律也不得不再次高看他壹眼。
卻聽陳秀清接著說道:“攆鹿人是最危險的獵人,是獵人中最刺激、最需要技術的活兒,老話常說‘不經歷幾十次生死練,成不了攆鹿的雪上飛。’真正能做到雪上飛的,哪個都飛過無數次斷崖石塘,摔昏過多少次,摔斷多少木馬,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有的人,壹輩子都達不到雪上飛的程度。”
呂律默默地聽著,忍不住問了壹聲:“清子,妳有沒有被摔昏過?”
“那肯定的,我第壹次鼓著勇氣飛斷崖的時候就摔昏了。淩空飛下去,卻噗通撞到懸崖下的石砬子上,哢嚓壹聲,木馬被折斷,我被撞昏過去,運氣好,沒多長時間就醒了過來,沒被凍僵在山上。”
陳秀清笑笑,不無自嘲地說:“我懷疑我現在的腦子不太靈光,就是因為那次被撞的!”
“妳就不怕嗎?”呂律忍不住問道。
“怕,可我更怕我爸沒了以後,家裏過的那種日子!可惜,我練到現在,也還沒達到雪上飛的程度……真想見識壹下,真正的雪上飛究竟是啥樣的。”
陳秀清壹句話,頓時讓呂律再次沈默。
是啊,這世上哪有什麽事兒是那麽容易辦到的。往往有的東西,不豁出性命地去做,根本就達不到。
“有機會我領妳到大興安嶺或是長白山去見識見識,我覺得,妳不會比他們差!”
呂律笑著站起來,開始給自己打趣,準備完成這第壹次從山頂往下邊山林滑的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