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 侵染，攻心

　　虚空之中，身穿青袍的道人迈步往前。
　　广袖长袍，潇洒恣意，每一步走仿佛直接跨越了时间，跨越世界，具备同时在此处和彼处的特性，面容只是清秀，却予人极强的妖异之感。
　　赵离现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躯，甚至于无法开口。
　　刚刚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从泰山府君面前离开。
　　自身的修为没有变化，论起来，在诸多加持之下应该算是神仙之境，但是却轻描淡写做到了仿佛帝君这一层次的手段。
　　赵离仍旧勉强控制着自己的冷静，没有陷入恐慌崩溃和绝望之中。
　　眼前风景不断变化，他以自己还完美掌控的部分神魂，震荡虚空，缓缓开口：
　　“火神是你的后手？你将祂都侵染了？”
　　妖异道人摇了摇头，温和微笑回答道：
　　“什么叫做侵染，是祂同意了的。”
　　“而且在大道本源之前签订了契约，嗯，即便是我，当时的状态也无法违背的契约，一旦违背，会遭到三千世界本能排斥和敌对，极为不利我的计划，所以火神才能放心。”
　　……火神自己同意？开什么玩笑……
　　赵离在第一时间认为这家伙在放屁，无论多仇恨火神，但是至少赵离知道，那是曾经在太古之年纵横不败的天神，对于自我的认知强烈程度绝对超过自己，况且，初步领悟到了过去未来诸我为一，这种层次必须要足够‘自我’。
　　能够踏入这一境界，那火神的自我必然足够强烈，必然不可能允许被侵染和留下后手，这几乎是底线。
　　道人的身躯抬眸看着遥远的天空，悠然开口，温和笑道：
　　“嗯，我和祂说，我会助祂赢过龙神和雷神，过去未来长存，会帮助他突破眼下的境界，甚至可以在祂死亡后，替祂报仇，祂很满意，当然，在达成这一契约之前，我们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勾心斗角’，以及‘彼此制约’。”
　　赵离心中升起一种烦躁不安的感觉，若是他还能操控身躯，现在应该是心脏重重跳动，瞳孔收缩，头皮发麻，但是他就像旁观者一样，什么反应都做不出。
　　而毫无疑问，火神被坑了。
　　因为火神和外道的契约，是经历了祂自己的努力，以及与外道多次交锋得到的，所以能够安心，认为是自己制衡了外道，但是这根本全部都在外道的设计当中，而最后的契约，最后一点，为祂报仇，有很多方法。
　　譬如最简单的杀死祂的敌人。
　　亦或者，在火神的身躯里留下后手，然后操控祂的身躯去复仇。
　　赵离能够控制，尚未被侵染的元神沉默许久，尝试掌控节奏和主动性，道：
　　“所以，你要杀了我，为祂复仇？”
　　道人笑了笑，温和回答‘自己’：
　　“唔，复仇的概念有很多种，杀死是复仇，但是是最简单最低等的那种，摧毁这种方式，会更好些，比如让素食者食肉杀生，让贞妇失守，让守城的武将回转刀剑，将自己护着的城池百姓屠戮一空，当然，最重要的是保留他的一部分元神，让他亲眼看着这些发生。”
　　“也比如，让你杀死元凰，暗算云中君，或者按照你的说法，背刺东皇太一，如何？”
　　“我想即便是做出这种事情的时候，祂们也不会怪你，想要把你找回来……”
　　？？！
　　赵离心底发寒。
　　心中不受控制地浮现一个念头，自己还能够保留元神，是否就是外道所故意的，是祂所安排的计划的一环，旋即瞬间坚守自身。一旦自我怀疑，那么恐怕现在勉强维持住的僵局会瞬间被打破，自己仅存的元神意识都会被外道侵蚀，那么那些事情就真的可能会发生。
　　外道砸了咂嘴，遗憾叹道：
　　“可惜，你为什么不好好怀疑和思考一下呢？”
　　祂很快恢复过来，微微笑道：“不过，天尊你为什么不想一想，我就算是能够将本体和分身对调，但是为何能精准地将火神这一个后手回收？而且时机还如此巧合，正好抓住府君祂暂时移开视线的时候。”
　　“为什么呢？”
　　外道自言自语了一声，然后感叹道：
　　“就仿佛……火神当中的那个，本来就是本体一样。”
　　赵离心中刚刚想到的话，在同时就被外道说出来，与此同时，身穿青袍的‘道人’立在了虚空，嘴角温和微笑，指了指自己眉心，道：
　　“你大概知道，我之所以是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因为被苍天所做的事情伤到了，但是呢，天尊大人，想不想知道，当时的苍天付出了多少的代价？以及……”
　　“面对背对着的天尊，我会有点忍不住出手。”
　　“那么，面对着极度虚弱，且受到了重创的苍天，我会不会忍住呢？”
　　赵离的思绪在这一瞬间几乎凝滞。
　　一个个在刚刚被刻意忽略，不去思考的问题浮上心头。
　　苍天会不会也被侵染？
　　会不会已经失去自我？
　　阴阳是苍天所复活。
　　阴阳之上有着外道的念头分身。
　　所以，苍天……
　　而且，昊天的存在，是不是最后一战之前，苍天已经做了最坏打算，为了自己陨落，或者被操控侵蚀之后，还有天道这一概念，还有能够对抗自己的后手，所以才留下来的？
　　无数的怀疑在赵离的脑海中闪过，但是最后他还是漠然回应道：
　　“我相信祂。”
　　外道不曾失望或者愤怒，饶有兴趣地摸了摸下巴，笑道：
　　“那么，这样的一个理由呢？”
　　“就连苍天自己也不知祂已经被侵染了，或者说，被侵染的不是祂，而是祂足够信赖的存在，所以关键情报其实我也都知道，譬如说你们在帝都的那一场戏，苦肉计，很聪明。”
　　赵离若是本身魂魄的作用还能够影响操控到肉身，必然已经头皮发麻。
　　只是立刻以自身经历和心性收敛心神，仿佛一块石头，漠然道：
　　“既然连阴阳都被你控制，那么，苍天周围的神被你的念头附着很正常，但是至多只是俯身或者潜藏定位的作用，侵染？绝无可能……”
　　外道似乎有些讶异，微笑道：
　　“为什么？”
　　赵离原本只是反驳外道的话，但是本身也逐渐信任自己的推测，心境缓缓凝聚冷静下来，想了想，只是平淡道：
　　“我相信他。”
　　相信以苍天的心性和能力，足以发现并且处理这种情况。
　　相信那个在太古开始就孤独奋战背负一切的天神。
　　外道失笑，然后若有所思道：
　　“如果我记得没错，你们现在的立场，往后终究要战一场，是敌人。”
　　“相信敌人，有点意思了。”
　　“可你为何不能相信我呢？”
　　“比如，要不要和我玩一个游戏，我们两个也来签订一个契约，我想要同化和吞噬你，但是你想要挣脱开我，彼此在公平的情况下，各自调整契约的内容，看一看谁能找到漏洞，谁能达成目的。”
　　“当然，其实，我觉得你可以和我共存。”
　　外道声音温和诚恳，自言自语道：
　　“我只是不喜欢这个世界的大道规则，而你希望庇佑众生。”
　　“你看，火神可以保持自我，那为何其余众生被我侵染之后不可以保持自我，继续生活下去？完全可以，众生身死之后归于虚无之道，而在身死之前，他们可以保持自己的理智，继续按照原本规则生活下去。”
　　“我和苍天无法共存，祂们本就是道的化身。”
　　“你不同，赵离，你和大道没有关系，如何，要不要相信我，然后一同创造新的大道和规则？众生仍旧祥和之世，甚至于东皇太一祂们也可以保持正常的理智和自我。”
　　赵离心底闪过一丝涟漪。
　　外道，只是相对于大道而言的，若是真的将外道替换为大道。
　　只是改变各种规则，而众生不变，那么他确实不必和祂为敌……
　　甚至于退一步，像是往日那样赌一线生机，从契约上入手，挣脱开外道的束缚，那样就算是外道有什么后手，自己回到府君东皇那边，足以将这后手解决，最起码，不至于导致让自己成为天庭的弱点。
　　如同府君当时那样，无法出手。
　　赵离心中确实心动了一下，但是就迅速收敛，当涉及到了东皇太一祂们的时候，习惯性赌命和赌运的道人却一瞬间变得谨慎至极，死守心防，面对外道那至少看起来无比真诚的邀约，只是漠然震荡虚空，发出了简单的声音：
　　“呵呵……”
　　外道摸了摸鼻子，微笑道：“看来你还是不能相信我。”
　　“不过无妨，我们有的是时间，天尊大人。”
　　声音顿了顿，外道拈起鬓角道人白发，然后满头白发就化作了黑发，一身厚重苍青色云纹道袍化作白衣，玉带环腰，黑发在后编织起来，垂落肩膀后面，歪了歪头，似笑非笑道：
　　“你刚刚说的很好，但是还有一点……”
　　“你能确定，苍天祂真的，没有问题吗？”
　　道人收敛心神，将怀疑，迟疑，胡思乱想，诸多杂念镇压于心湖之上。
　　外道操控道人的身体洒然微笑，踏前一步，消失不见。